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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雨驿


  残阳如血。

  楚沅坐在地上,抱膝长叹,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天边灼烧成玫瑰色的火云,心下凄凉一片。

  耳边传来一阵“楚沅,楚沅……”的呼喊声,她有意耍性子不想让洛辰找到,是以也不吭声。只觉耳畔的呼喊声先近后远最后竟是再也听不到了,心下又是一阵长叹:你啊你,和那臭小子呕什么气?他不一直就是那样的人?这下可好,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她又痴痴的在那坐了会儿,终是觉得气苦,忍不住站起来大喊道:“洛辰!你这个大猪头!好好说话会死啊!多解释一下会死啊!你以为本小姐很稀罕和你一起风餐露宿么!你这个猪头,大猪头!”如此一番乱骂泄愤后,楚沅只觉一身舒坦,正自心满意足的转身,却立时僵在原地,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最可恨的是那张脸还万年不变的没有表情,也不知他到底听去了多少,会不会生气。

  天边悄然覆下一片黑云。

  “消气了么?”洛辰忽地一笑。

  那转瞬即逝的醉人笑容竟让楚沅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她面色便是一沉,“没有。”

  “要不,你打我几拳?”洛辰有些委屈。

  “稀罕么!”楚沅嘟囔着嘴,目中却有了几分笑意。

  山风渐急,叶落萧萧,洛辰抬头看了看灰黑色的天,皱眉道:“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吧,夏侯兄这时候也该找好客栈了。”

  “可是下了山,就到马嵬驿了呢。”楚沅帘幕低垂,轻叹了一句,但扬起头时,面上已没了伤心之意,“罢了!反正早晚都要分别,何不别的潇洒些?我们走吧!”

  “对不起。”

  楚沅回头笑道:“别忘了我们定的两年之约,这两年里,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说罢,便向山下行去。

  洛辰看着楚沅略显清冷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到得马嵬驿时,天已完全黑了,那雨一开始只是潮潮的,有些寒凉,渐渐地却霪霪不止,连珠成线,倾泻而下。

  二人运起护体真气,将大量的雨挡在了体外,却还是湿透了半边衣裳,洛辰脱下外衣撑开遮在楚沅头顶,二人在雨雾中相偎避雨的凄迷身影竟是这寒凉的夜中少有的一抹温情。

  在二人略显狼狈的撩开挡寒的棉布帘子踏入昏暗的小店时,有无数道目光夹带着说不清的味道投

  射在他们身上。洛辰微微错愕,却见这本就不大的客栈前堂此刻几乎是挤满了人,能明显感觉到有好几张桌子是临时加出来的。大多数客人是坐着的,除了刚进来的他们与一白衣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那书生将二人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面色有些不善,坐着的客人也大都目露不悦。

  窄小的空间,满屋熏烤的油腻味,楚沅不禁皱了皱眉,正欲发作,却被一人连推带拉的按了下来,只听那熟悉的爽朗声音道:“不碍事,不碍事,先生请继续!”

  那书生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周围客人的目光也从洛辰,楚沅二人身上移开,复又聚焦到那年轻人身上。

  楚沅挣开了夏侯轩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嗓子道:“师兄你真行,找了半天就找了这么一家破店。”

  夏侯轩翻了个白眼道:“马嵬驿就这么大点地方,能找着家店就不错了。更何况…..”他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的看向那白衣书生。

  “原来夏侯兄是想找骆离的下落。”洛辰忽然道。

  夏侯轩朝洛辰眨了眨眼睛,一扬眉道:“还是洛辰兄了解我!这客栈隽永刀的刀意还未消散,之前定是发生过什么。”

  楚沅冷笑道:“真人让你下山是找神渊灵脉去的,谁让你找那骆离去了?”

  “此言差矣!正事私事两不误嘛!”夏侯轩一本正经打趣道,“你难道不想见识见识百多年前能和我师父相提并论的武道高手?”

  楚沅正欲回话,却听那白衣书生开口说道:“却说那天也是这么个凄迷雨夜!溪流暴涨,道路泥泞,好多人生怕牲口滑蹄,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条窄路便断在了这里,虽说这马嵬驿不算什么正经官道,但好歹附近也就这么一家客栈,于是南来北往的江湖客都住进了店,哄衣吃饭,等着雨停,马嵬驿本就不大,这客栈更是窄小,很快,店里便没了空房,来往此处的江湖异客大多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都是漂泊惯了的,也不在意就在前堂拼个桌睡了…….”

  在年轻人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店中便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中都带着一丝渴切。

  洛辰眉梢一动,冷笑道:原来是个说书的,难怪之前面色如此不善,原来是怪我们断了他的兴。

  火塘映照着年轻人的侧脸忽明忽暗,只听他继续道:“那一夜雨虽下得寒凉,店中人熟识的五六围一桌吃吃酒菜,聊些江湖轶事,长夜漫漫,倒也不甚难捱,靠里一张稍显偏僻的小桌上,趴着一个醉酒的小哥儿,着着黑衣,瞧来顶多二十模样,一开始店中客也没怎么留意他,只知他进店后一句话不说便捡了张偏僻的桌子趴那睡了,大家伙也不过觉得这小哥儿生得倒挺俊,腰间别着的一长一短两把刀也真得叫好看,江湖中人大多会一点武功,但瞧那小哥儿极为普通,便也只认那两把刀装饰用了。”

  说书人吸了口气,故作一个停顿,“掌灯时分,雨越发凄凉起来,檐间瓦上,疾徐不定,江湖客们大多闷头睡去,却在此时!”他拔高音量,“只听外面风雨声中一阵阵马铃传来,悠忽前后,夹杂在风雨里,奔走不止。蹄声杂乱,至少是优良骏马三十匹!除了那依旧醉酒不醒的黑衣小哥儿,店内的江湖客面上不由皆变了色,夹杂在马铃声中的细碎金戈之音,不正是飞鹰旗下‘竣’字军铁骑吗!究竟是何人能够引得三十铁骑雨夜围杀!”

  火塘中的火忽然便是一亮,所有人身子微微前倾,不由为说书人口中的“那人”捏一把汗。连楚沅都难得的安静下来,坐直了身子听着说书人讲书,江湖事不比道门清修黄庭之事,有些时候,更多了一份荡气回肠的惊心动魄。

  只听那说书人话锋一转:“如今天陆魔族被打下无□□后,神不我顾,修仙道派又自占一方清净福地,不参与俗世之争,这江湖人的天下又还有谁敢与武帝城主十万铁骑抗衡!?十万铁骑中有许多是从各门各派调遣而出的精英人士,武帝城主常年镇守莽荒,白衣孤剑只为守护一城一界,千百年来,若没有武帝城离阳一氏镇守天陆边境,清除鞑虏,抵御凶兽,又如何有这天陆武道仙道百花齐放,欣欣向荣之景?如今新一任武帝城主更是铁血手腕,曾凭一柄轻剑孤鸿深入莽荒,与轩辕饕餮血战七日七夜,斩其头颅凯旋而归!”

  “也曾夕阳下孤立城头,俯视十万兵将,以孤鸿谶言‘此剑抚平天下不平之事,此剑斩尽天下不忠之人!’那却是怎样的豪言壮语!问世间谁能登顶武帝城?唯有飞鹰离阳竣!”那说书人双眼放光,连脊背都似挺了挺,在他慷慨激昂的语调浸染下,众人只觉热血沸腾。

  夏侯轩伸了个拦腰,靠在椅背上,含笑道:“那离阳竣好大的口气,难怪在修仙界口碑一向不怎么好。”

  楚沅打趣道:“那你可敢杀去北莽与离阳竣比试比试道行?”

  夏侯轩也不作势,轻笑道:“与那离阳竣,敢,与十万铁骑,不敢。”

  洛辰冷嘲道:“武道登天,也不过尔尔,武帝城主上不比天,下不比修仙道门,北莽待得厌了,却也只能在这天陆小打小闹了。”

  夏侯轩苦笑道:“洛辰兄此言可千万别把我师父算进去,他这‘万里悲风一剑寒’兄弟我还是很心许的,只可惜我生不逢时,这辈子我师父也只能是无伤真人而不是剑客冷月寒了。”

  三人在一边小声讨论着,那说书人已开口继续道:“可以说这飞鹰离阳竣几乎是离阳一氏接手武帝城以来最入世的一位,几十年来解决了多少江湖不平事,是以客栈的江湖客一听这金戈追击之声,也就知那被围杀的人多半是又犯了什么事。”

  “此时却听那马铃声,东西南北,一片凌乱,恐是那人已被三十铁骑追上,交起了手来,一声低呼,便有铃声一断,那被围的恐怕是个高手,每一次出手,皆是人死马亡,帘内江湖健者竖耳倾听,帘外一串串马铃向东疾追,忽又调转向西,听着听着,南边又是一阵混乱,怕是那围杀之人连冲三面都没能冲出去,店内江湖人士虽未身临其境,听着风声雨声杀伐声,却也不由得感到窒息起来。”

  “如此过了片刻,忽见门帘掀开,一阵风雨卷入,一年轻人浑身鲜血淋漓,面色苍白,抚着门框站着,他冲着众人歉意不浅的一笑,似是自疚于引狼入室,其时客栈中住着的大都不是正经人,游侠儿,镖局伙计,绿林好汉,甚至有不少江南大盗之属,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竣’字军的眼中刺,但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年轻人浑身是血,却豪气不减的苍白笑容后,人人都狠不下那个心将他赶出去,有不少眼尖之人也看得出这不知犯了什么事的年轻人已是强弩之末,就是天陆神仙来了,怕也是还魂无术,死不死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那说书人环顾了下四周,见客栈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时,满意的笑了笑,将头一昂,继续道:“当即便有好心人,将那重伤垂死之人引进火塘边坐下了,为他斟了壶热酒暖胃,那年轻人几乎是合着血咽下去的,临死之际,他的面色坦然的让所有人都豪情突起,这些江湖客门各个抄起了家伙,都说江湖儿郎江湖死,他奶奶的,这一生若是连个铁骑都不敢杀几个,怎能痛呼一声快哉!”

  “那年轻人又喝下一口酒,咳出几口血沫,一双眼里神采奕奕,他轻轻击着酒杯,有些恍惚道,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人人都说那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我却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他忽地大笑,笑得悲壮,从嘴角沁出的血已隐隐带着黑色的内脏,众人凝神等着铁骑刺刀穿帘而过的瞬间,却未有人注意到那客栈漆黑肮脏的偏僻一角,那一直醉酒不醒的黑衣小哥儿,忽然坐起了身,神情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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