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双刀

　　却说三人离开天邢山后，楚沅一路上已不知给夏侯轩送了多少刀子，谁让这该死的人好好地阳关大道不走，偏偏往荒山小径钻，说什么古有几多文人墨客，逍遥此身青山客心，这浪迹江湖就该赏赏景，散散心，对洛辰而言，这再好不过，他本就喜欢人烟稀少的清净之地，但对楚沅来说，却是苦不堪言，看着两匹雪白爱驹被荆棘树杈划得伤痕累累，终是心疼不过，将两匹马儿唤了回去，气鼓鼓的从车上走了下来，斜眼瞥见洛辰虽是面无表情，但神色间总蒙着些许落寞，心下幽幽一叹。

　　洛辰心情不好，楚沅自也心情不好，每有荒郊野外宿营，总是一副大小姐娇蛮跋扈的姿态，丝毫未有为人师妹的觉悟，将她的师兄呼喝来招呼去，两人甚至能为了分一只烤野兔大打出手，争论不休，可怜夏侯轩每每拌嘴不过，只得将较大的一只兔腿留给洛辰，心下不禁唏嘘怎么人与人差别这么大，他自认也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少有姑娘见了不心喜，怎得在沅师妹面前如此不堪？莫非现在的姑娘家都喜欢深沉不成？

　　夏侯轩坐在一边，看着夜空下的洛辰与楚沅，自己煞费苦心将楚沅骗了出来，不就是为了再给小丫头一个机会？琉云真人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心里若是没有爱，又如何去温暖别人？在他看来，洛辰，祁滢是同一类人，心中没有爱，却想着为了那一点星星之火去温暖对方冰冷如暗礁的心，只可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清晨的林间，雾影斑驳，阳光如丝如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一地碎金。

　　走近一棵古树时，洛辰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将手贴在了树干上，轻拂了片刻，皱了皱眉，低低道了句：“二十一刀。”

　　楚沅目露惑色，“什么？”耳边传来夏侯轩有些干涩的笑声，“都说洛辰兄生来灵识过人，一双眼中能映射出常人无法体察之境，今日一见，确是不虚。二十一刀挥散不去的隽永刀意啊！”

　　楚沅心下疑惑更甚，沿着夏侯轩目光方向看去，登时俏脸雪白，只见那林间倒着的皆是被齐腰斩断的尸体！二十一具尸体呈辐射状以一个半圆形倒下，鲜血早已渗进地下，上半身与双腿分离，像是在逃跑之中被一击毙命，而斩断后双腿竟还向前跑了几里地，这是怎样快且凌厉的一刀！又是怎样的一刀能在劈出后衍化出二十一缕挥散不去的隽永刀意！

　　夏侯轩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蹲下。这二十一具尸体皆穿着一色服饰，胸带黑甲，暗红色袖管上用金线绣着一头飞鹰。

　　“这是？”夏侯轩目中闪过一道光，从那半截身体上掏出一块玉佩，他的手忽然便是一颤，像是承受不住玉佩的重量，只见那玉佩上刻着的正是一个“竣”字！

　　洛辰面色一沉，楚沅却已脱口惊呼，“竟有人敢击杀飞鹰旗下‘竣’字军！”

　　夏侯轩目光闪烁，抬头笑道：“七日前湘西华庭宫宫主被一刀击杀于内室，五日前鹰兔双搏门正副帮主亦是悄无声息一刀被杀，以及三日前观止池沧恒派七位真人尽数死于清虚宫，还有昨日我们经过江南道时，被杀的江左盟宗主，这佩双刀的家伙击杀的可都是天陆正道声名极高势力极大的一流宗派耆宿，难怪要引来武帝城主的追杀，如今他连‘竣’字旗下铁骑都敢杀，却也叫人大呼快哉！”

　　洛辰锁眉沉吟了片刻后，道：“如今天陆界武道没落，大多江湖门派都已转为修仙道门，而观此人的刀法却不带丝毫仙家道术，纵观天下，武道鼎盛能有此功力者寥寥无几，多半还是用剑好手，而此人既佩双刀，莫非是百年前的‘北莽黄沙笑天刀’？”一念及此，洛辰忽又想起了半月前与祁滢临州沧浪湖相偎游舟之景，心下一阵凄然，暗暗计较，无论如何，等这次找到神渊灵脉，定要快马加鞭赶回天邢山好好向她赔个不是，希望她别记恨自己才好，为何自己总是抓不住到手的情？

　　夏侯轩皱眉道：“可那骆离自百年前与我师父的一战后便销声匿迹，传闻是被与青山琼华宫给押下了，如今怎么又会出来？”

　　洛辰冷笑道：“数日前琼华宫璟禹天书一举突破五卷，引得气机星象尽数紊乱，如今天陆有谁不知琼华宫有一位行将飞升的真神？骆离趁此逃出来也无不可。”

　　夏侯轩摇头道：“若说那骆离杀人是为报仇，琼华宫关了他百年，也该向琼华宫复仇才对，杀了这么些人是为何？”

　　楚沅怒瞪了夏侯轩一眼，淬道：“怎么那么笨！都说与青山现在有一位真神了，那骆离再是武道登顶，难道能与神抗衡？”

　　夏侯轩撇了撇嘴，显然不服，楚沅一怒之下飞起一足便踹在了夏侯轩腰间，夏侯轩痛得面部表情一阵扭曲，这才好声好气道：“好，好，沅师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楚沅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夏侯轩哭笑不得，却见楚沅抱着身子打了个激灵，叹道：“死了这么多人，林间阴气可真重。”

　　“怕了？”夏侯轩打趣道。

　　楚沅细细弯眉一挑，“本小姐行得正坐得端，还怕阴灵来缠不成？”

　　夏侯轩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也是，沅师妹吼一吼，恶鬼抖三抖！”

　　楚沅只觉这话落入耳里怎么听怎么不受用，欲要发作，又觉不妥，洛辰就站在旁边，怎么得也要保留点女儿家的矜持，正当她憋气憋的辛苦时，一语入耳：“馒头白啊白，白不过姑娘的大胸脯；柳枝细啊细，细不过娘们的小蛮腰！”楚沅立时满面燥红，扬起一拳便向夏侯轩打去：“夏侯轩，你好不要脸！”

　　夏侯轩大吃一惊，感情这小丫头是动了真格，脚下连忙施展开天罡步，身似清风拂柳，一连避过

　　楚沅三爪，最后一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委屈道：“不是我。”

　　楚沅连挣了好几下，也没能把手抽出来，心下怒意更甚。

　　洛辰走上几步，目光定定注视一个方向道：“确实不是他。”

　　夏侯轩瞪了楚沅一眼，楚沅回瞪过去，谁也不让谁，但终是同时收手，楚沅忿忿的走到洛辰身边，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胆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句粗俗的话来，却见不远处行过一行迎亲婚队，排场可谓是简陋至极，那看起来像是新郎官的独臂黝黑胖子，肥圆的肚子上系着一朵大红花，嘴里哼哼唧唧不着调，仔细听来正是那句江湖俗语。

　　在这荒出鸟来的山林小道，能有几分正经亲事？楚沅心头登时无名火起，将轻袖挽了挽，挑眉道：“好个抢亲！”

　　洛辰一惊：“等一下，楚沅。”还未及出手，楚沅已如风般横掠而出。

　　袖中宛若青蛇吐信，登时将两名举着花轿的小哥撂翻在地，那黑胖的新郎官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已被摔下马来，登时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浑身肥肉颤栗，拔开嗓子叫道：“风紧….扯呼！风紧…..扯扯扯……”

　　然而扯了半天也没叫出一个护驾的手下来，那些婚队的小哥见那娇俏的姑娘如此神威，只当新郎官不知打哪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各个躲到一边，生怕一不小心引火上身。

　　“扯你个大头鬼！”楚沅反手甩了那黝黑胖子一个巴掌，“说！打哪抢了一个漂亮姑娘来啊！也算你运气不好，碰到本小姐今日心情不佳，想要惩奸除恶！”

　　新郎官肥手摸着肿了好几圈的脸，哭道：“仙子明鉴啊，老子今日是去接我媳妇儿的啊，想来想去也没犯什么事啊。”

　　“老子！？”楚沅一瞪眼。

　　“呸呸呸…..瞧我这张混嘴，孙子，是孙子….”新郎官赔着笑，像模像样的轻轻掌了自己几嘴，还趁机抹去一把鼻涕。

　　楚沅冷哼一声，“就你这其貌不扬的胖子，还断了一条胳膊，哪家的姑娘瞎了眼了会看上你？”

　　新郎官一脸丧气道：“这不我与小翠订婚的时候，胳膊还没断，人也还算英俊么！这人在江湖飘，咋能不挨刀，这胳膊硬要在大婚前一日断掉，我不也没办法么，只能说点子太扎手！”

　　楚沅冷笑道：“土匪！”说着，又在那胖子的肚子上踹了一脚，那胖子哀嚎一声，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的下，忍痛道：“但是啊，俗话说得好，鸟要生蛋，人要过活，怎能因为断了条胳膊，就哭天抢地，委屈了咱孙子呢，该上床的还是得上床，该挺枪的时候还是得挺枪，大丈夫能伸能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胖子依旧滔滔不绝，楚沅的面色却越羞越红，“老….呸呸呸，孙子曾经占山为王的时候曾听到江湖道上流传了这么一句话，我听着倒很是有嚼劲。”

　　“什么话！”楚沅没好气道。

　　“人在江湖飘啊，咋能不挨刀？但人在江湖飘，咋能总挨刀！”那胖大新郎官，猛一拍腿，连背都似挺起来几分，“昨日，我被人砍掉一条胳膊，今日我娶了小翠，来日格老子的，杀他们全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翠的夫君可不是个孬种！”

　　楚沅越听，越是乱成一团，她自小生活在仙家道门，哪里听得过如此低俗无理的匪语，当下简直是有气没处撒，又狠狠踢了一脚新郎官，怒道：“滚！别再让本小姐看到你！”

　　那胖子逃起命来也不含糊，立刻溜成了一团烟。

　　楚沅呆呆的立在那，看着满地的狼藉，眼眶突然红了，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要生那么大气呢？是因为马嵬驿就要到了么？是因为很快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么？是因为自始至终，这条路上，他都是因为别的女人而神不守舍么？

　　有脚步声从后临近，楚沅红着眼道：“干嘛，很喜欢看我笑话么！”

　　“该下山了。”

　　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却让楚沅更是心乱如麻，她紧紧攥着衣角，回身迎上洛辰的目光，泫然欲泣：“下了山就到马嵬驿了，你会不会带我走？”

　　洛辰眉宇间有些许落寞，他侧过头，避开了楚沅的目光，冷冷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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