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潮

　　“喂，人都走了，看什么那么出神呢！”

　　“那个人…..”洛辰似有些恍惚。

　　“谁？”夏侯轩惑道。

　　“没什么。”洛辰面色一沉，转身与夏侯轩擦肩而过，“明日便是六脉会武了，我回去准备了。”

　　夏侯轩看着洛辰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小子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又在栏前待了片刻，终是觉得无味，便御剑飞下了望台，春日，天空是湛蓝的湖，微微荡起涟漪，远山含黛，和风送暖，悠悠云絮如一双温柔的手拂平了眼角眉梢的愁，夏侯轩落于连接三清主峰与玄心居的索桥之上，俯瞰万里之下滚滚长河流淌，耳听青鸾清越长鸣，仙雾缥缈之中偶有金光闪现，那是祥龙正遨游九天之上！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夏侯轩忍不住一声长啸，啸声扶摇直上，与龙同吟，惊散栖息在上空的静谧云岚游走于整座天邢山，直至嘶哑甫停，夏侯轩取出腰间的酒壶，对着天空遥祝一杯，叹道：“琉璃翡翠尽浮华，青峰氤氲碎客心，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夏侯轩唇抵壶嘴，正欲饮酒，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娇笑，“哪来的酸秀才鬼叫扰姑娘雅兴！”这一吓差点没让他把入喉的酒喷出来，“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堂堂云天宗高徒，怎就成酸秀才了？”转身看去，却见不远处一青衣女子盈盈而立，眉目含笑，正是玄凌居的青璃，那对琥珀色的凤眼既妖且丽，在阳光下泛起点点涟漪，刹是好看，夏侯轩忍不住多望了眼，却听青璃掩嘴笑道：“原来不仅是个酸秀才，还是个小色鬼！”

　　闻言，夏侯轩立刻燥红了脸，干咽下一口口水，急道：“非….”青璃却打断了他的话，满脸不以为然道：“男人么…..多得是有色心却没色胆的，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啦，大道理一堆一堆，真要做起来就成了竹篓王八啦。”

　　“你这丫头！”饶是夏侯轩涵养极好，听青璃如此折辱，也不禁恼了。

　　“怎么？生气啦？”青璃眨眼笑道，“天下男人千千万，姑娘我又没指名道姓就是夏侯轩你，你这般对号入座想做王八，倒也让姑娘刮目相看。”

　　这一番捉狭顿时让夏侯轩的气焰去了九分，心下叫苦不迭，脸涨得通红，却再憋不出一个字。

　　青璃又是一笑，这一笑百转千回，百媚丛生，直笑得夏侯轩浑身血液沸腾如炽，忽然，青璃的脸色一白，笑靥顿失，娇躯竟有些轻微颤抖起来，似是害怕着什么。

　　夏侯轩一怔，放眼望去，却见一身着纹锦紫衫的英俊男子缓缓向他们走来，而璟禹走来之时，自己竟完全捕捉不到他的气息，仿佛他的气息已与这片天地浑然融为一体。

　　在夏侯轩尚在暗叹璟禹的修为时，青璃却已是一声尖叫，扑入了他的怀中，这一惊之下，全身血液倒涌，满脸躁红，夏侯轩急欲闪开，可那青璃身子竟软如轻絮，黏在他胸前，动也不动，夏侯轩大窘，“喂，你干什么！”一时间双臂张开，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此时，璟禹已淡然的走到了他的身前，视线在青璃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了开去，极为得体的作了一揖，笑道：“敢问兄台，云天西玄宫何处走？”

　　能明显感觉到在璟禹视线落下的一刻，怀中女子浑身一颤，但在他看去，璟禹的目光澈如秋水，且有虚怀若谷，日月光华之象，那洒然的笑容如清风过体，毫无不适感，何以这丫头竟会怕成这样？心下终是不忍，合起手臂轻轻的抱住了青璃，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朝璟禹说道：“走过铁索桥便是。”

　　…………………………………

　　西玄殿中，一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矮胖道人居于宾客上座，破烂的草鞋随意的登在一边，老者便这般赤着脚盘膝坐在紫玉椅上，可谓是毫无坐相，但六位真人却丝毫不以为意。那老者身旁一男子瞧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双眉如剑，眼若晨星，十分有英气，面对着六位真人无形压力的施加，始终稳若泰山，纯然以最正统心法御之，真元神识沛沛然，断而复生，往复不休，未有分毫瑕疵，方合大道正途！六位真人的眼中皆是露出了赞许之意，那老者也笑得越发灿烂，此二人正是玄凌居的掌教昀风老人和首徒朔寒。

　　昀风老人与琉云真人寒暄了片刻后，琉云忽问道：“青璃那孩子呢？”

　　昀风老人笑了笑道：“璃儿非我族类，我这不是怕诸位真人不欢喜么，所以让她在门外等候。”

　　琉云捋了捋长须，淡然笑道：“天下万物本为同源，敝宗虽碍于祖训不得收妖作徒，但也非是如此冥顽不灵之人，青璃出入敝宗，绝不需避讳什么。”

　　昀风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也算没识错你！”昀风老人肥圆的身子一挺，眼中闪过一道光，续道：“今日我带寒儿过来，其实是为了双修一事。”

　　闻言，朔寒眉宇间闪过一丝矛盾。

　　大殿中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除了琉云真人唇角依旧挂着一丝微笑，其余五位皆神色复杂。

　　昀风老人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吸了口气，徐徐道：“大道艰难，天道更是难以窥破，若能得幸结成道侣，日后相互扶持共参大道，岂非一桩妙事？何况世有双修之法，阴阳合入，自此修为境界一日万里，封神指日可待，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玄凌居也总是站在云天宗这边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昀风老人又扫视了一遍众人的神情，最终将视线定在琉云真人身上，因为他知道，自琉光闭关后，能替云天宗做出决断的只有他。

　　在昀风老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琉云真人依旧安之若素，淡淡道：“滢儿不修人道，致使这两年来多遇瓶颈，这双修之事对她确有益处，只不过……此事还需征得滢儿同意才是。”

　　昀风老人眼中凌厉的光渐渐柔和下来，笑道：“好说，好说，这段日子，闲来也无事，便让小辈们多亲近亲近也是无妨。”说罢，有意无意的看了朔寒一眼。

　　朔寒浑身绷直，眼底隐隐有一丝凄楚，他又何尝不知道以祁滢之天资飞升有望，昀风老人如此想方设法提议双修，不过是想让自己与祁滢捆绑在一起，借些她的光罢了，可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便要牺牲一生的幸福与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相伴一世吗？

　　这道理云天宗的六位真人自也是知道的，只是双修之事虽对玄凌居更为得益，但对祁滢的修为提升确是不二选择，因此也不说破。

　　沉寂中，璟禹徐徐走入中殿。

　　六位真人，昀风老人，朔寒，一时间八双目光向璟禹投去，而那施加的如岳般的无形压力便似清风过体，分毫未能引动他的真元神识！那已无关真元高低，而是一种自身体悟，那一种淡漠，是发自内心本性的漠视尘间的冰冷，朝风夜雨，悲欢离合，便是山动海啸也不会让他的心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弟子璟禹替琼华宫紫晶掌教参见六位真人，并携上一份大礼，聊表不能参典之憾。”璟禹恭敬的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一个朱光宝盒。

　　六位真人暗中互望一下，心下骇然，实不知琼华宫何以积下如此大的福缘，竟能寻得这样一个弟子！一时间，西玄殿静寂非常，所有人竟不知如何以对。

　　……………………………….

　　“明日就是六脉会武了，没有一把像样的仙剑怎么成，我带你去剑冢转转。”

　　洛辰盘膝静坐，吸取天地灵气，闻言，眉头微皱，却不睁眼。

　　夏侯轩似是已习惯了洛辰的冷漠，当下也不以为意，毫不客气的直接抓上了洛辰的手臂，运气一拉，而这一拉之下竟没有拉动，不禁暗道：这小子修为竟又上了一层。他轻轻一笑，又加了两成功力，洛辰只觉一股巨力突然涌至，身体一轻，已不由自主的跟了他去。

　　云天宗剑冢隐于秀水灵山之中，其间收藏通灵仙剑上万柄，更有数柄仙剑是从上古时期遗留下的无上至宝。还未及剑冢入口，便有一阵阵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在衣服上划下一道道的口子。

　　在洛辰踏入剑冢的一刻，石门之上盘旋着的五头护冢灵兽忽然齐齐睁开了眼，向着洛辰怒目而视，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而这一切洛辰尽收眼底，却丝毫不以为意，倒是夏侯轩忍不住苦笑道：“为何山上的灵兽都对你敌意这么重？”

　　洛辰冷笑一声，抬眼向那五头灵兽看去，在一瞬间，目光有如实质，五头灵兽浑身一颤，慌忙闭眼，却依旧有两行血泪从眼底流出。

　　顺着甬道，复行数十步，尽头处，视线渐渐开阔起来，寒意也越发浓重，有无数把泛着清冷光辉的剑悬浮于碧波寒潭之上，在外人侵入领地的一刹那，齐声谪鸣，声势骇人，剑尖在一瞬间指向洛辰，凌厉的杀气迫面而来。

　　而在洛辰的眼中，那万柄仙剑却如同死物，放眼望去尽是灰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颜色，甚至在这灰暗的空间中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他缓缓穿过万千剑阵，那万柄仙剑的剑尖依旧如影随形，无数点森白的光宛若一颗颗夜空冷锐的星。

　　他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驻足，每一个动作突然像是变得无比艰难，他慢慢的蹲下，在一柄毫无光泽的石剑前，怔怔的凝视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它，而他的手竟有些微颤抖，似是不堪重负。许是因为年岁已久，在洛辰拿起它时，有无数粉尘簌簌而落，那凹凸不平的石剑上无数道裂痕如蛛网密布，他的手缓缓拂过剑身，尖锐粗糙的石头咯痛了他的手心，也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我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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