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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思狂


  冬日夕阳将末,山道上两骑快马扬尘飞驰,惊起符玉山林中成群归巢的飞鸟。

  “将军,此处不远有一条河,我们在那歇上半个时辰再启程吧!”雩龙风指着西南方向提议道。

  “好!”司马泓一磕马镫,身下骏马疾风般向河边奔去。

  及至河边,雩龙风立在马上在朦胧暮色中看河岸边有一黑影,他勒停马率先跳下去谨慎地向黑影走去。定睛一看原来那团黑影竟是一位妇人,不知是溺水还是饥饿昏迷在河边。他走进仔细一看,惊讶地回身大喊道,“将军,此人竟是惠然姑姑。”

  司马泓脸色倏忽一变下马向河边奔来,此人真是是惠然!他蹲下仔细查看她的情况,除了手背有明显的火烧溃烂的疤痕,并无其他外伤。

  “看样子应该是长途跋涉累倒在这儿,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能等她醒来再问。”雩龙风掏出水壶给惠然灌了几口水,又把手背伤口简单包扎好,才将她扶起安置在一棵树下,随即拾些干柴燃起篝火。

  司马泓坐在篝火对面看着惠然,心中十分烦乱不安。是澜星出事了吗?据他所知,此时萧子源应身处济州督办互市之事,看惠然这狼狈形容,应是从锦华城奔袭至此,体力不支才累到在河边。她一定是来求援的,泓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惠然悠悠醒来已是月头偏西,她睁眼看到身边竟是司马泓和雩龙风,“司马将军?”她低声惊呼道。

  “惠然姑姑,你醒了?”雩龙风和司马泓立刻围聚过来。惠然来不及思考自己身在何处,急忙抓住泓的衣袖,“将军快去锦华城救公主……要快!”

  “你别急慢慢说,澜星到底发生何事?”

  “我也不知。东隅国陛下三日前寿宴,公主进宫后就再也没回来。不仅如此,景王府还多了几位禁军把守。景王远在济州,府上素洁娘子又百般阻挠我去求援,将我绑在房中,我烧断绳索又烧了房子趁乱跑出来,跑了三日昏倒在这儿。”停了片刻,她又恍然道,“司马将军为何在此?”

  雩龙风解释道,“我们正要去锦华城。”

  惠然心中隐约明白几分,但情势紧急便不再详问。司马泓思忖片刻道,“雩龙风,命你护送惠然姑姑到萧子源那,让他迅速谋划回京救人,想必他已清楚朝中有何变故。”

  “末将领命!”雩龙风反问道,“将军你呢?”

  “我等不了救兵,先去锦华城想办法救澜星。”司马泓毫不迟疑,翻身上马星夜兼程奔向东隅国京城,因心念澜星安危,原本三日路程一夜一昼间就抵达锦华城中。

  往返于两城之间的这条路,泓自去年冬日领职镇守永州起,已经走了数十次。他以为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军务上就会无暇他顾,然而他却一次次在疯狂的思念中败下阵来。但凡有独处的时光,脑海中全是澜星的身影,无数次在梦中回到缘溪村,梦见两人归隐山林平淡却又温暖的生活……

  他曾在舞阳客栈等了三日,澜星始终没来。心中无法对澜星的无情生出一丝恨来,他一面希望澜星能来见她,另一方面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越是思念,越是惧怕。他娶了傅云旗且有了孩子,如今大业未竟,便没有拥有她的资格,只能将她深埋心中,只能每月潜入锦华城中,在臣妇进宫拜谒皇后的那日远远望着她。

  至于那封澜星亲笔写着“天道昭彰,安得长久”的书信,起初的盛怒早已化为满心惆怅。她的聪慧早已洞悉了司马家的野心。然而他并不惧怕她知情,总有一天这种残酷的抉择会再一次摆在两人面前,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在这纷乱的天下给她毫无保留的倚靠。

  锦华城皇宫云岚园中,一个黑衣人悄然无声飞上屋顶,倏忽之间又不见踪迹。不多时黑衣人又乔装扮作金令箭使者手持紧急军报从宫门飞驰而入直奔东宫方向。东宫戒备森严,巡逻禁军随处可见,太子寝宫门前两排兵士肃然而立。

  东隅国军事情报依照轻重缓急分为三等。三等情报铜令箭使者送至大将军府邸,再由大将军府呈至御前。二等情报银令箭使者送至皇宫外,由禁军首领呈至御前。一等最为紧急的情报则无需禀报,金令箭使者直接送至御前呈览。

  自从萧子语宫变后,时刻关注锦华城外动向,安歌用张皇后懿旨传给萧子源,上言萧衍病重,速回京城。只待萧子源回京后就地擒拿,宫变之役才算大功告成。只要萧子源一日未归,一切都有变数。因此眼下前方军情都为一等情报,金令箭使者直奔东宫。

  东宫政事殿依旧灯火通明。殿中宽大铜案上摆着几摞今日待批阅的公文。萧子语一手执笔一手托腮,正在打盹儿瞌睡。他身旁跪着一名姿容俏丽的少女正在为他研墨。少女正值妙龄,皮肤白皙红润,眼波温柔盈盈,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挽在脑后,简单插着一枝白玉簪。她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着绿色曳地长裙,丰满的胸脯正随着呼吸起伏。

  “殿下……”少女含笑轻声唤萧子语。

  “啊?……”萧子语惊醒过来,他睁开眼见少女正抿嘴娇笑着,“我刚睡着了?”

  “可不是?殿下您瞧您将公文都弄污了。”少女笑言。

  萧子语低头一看,正在批阅的这份公文不知何时已经画上几团墨疙瘩,他顿时生出捉弄之意,指着墨团佯装生气道,“璎珞,这是不是你趁我睡觉时弄脏的?”

  “殿下错怪奴婢了,我一直在研墨丝毫未动啊!”璎珞无辜的眼神更加惹人怜爱。

  萧子语坏笑道,“还敢在本太子面前说谎,看我怎么惩罚你!”说着就拿笔向璎珞的脸上画,璎珞边笑边躲开,两人在铜案后滚成一团,笑成一团,引得站在大殿上的内侍都踮起脚想要看看高台的铜案后到底发生什么风流事。

  两人笑闹了一阵停下来,萧子语坐起将陈璎珞拽尽怀中,柔声问道,“会写字吗?”

  “奴婢会!”璎珞小声道。

  “那好!你来代本太子把这些公文都批完,让我休息会儿。”萧子语摩挲着她细润的手背,体会到久违的男女欢愉。曾经他醉心沉溺于男色中,然而安歌归来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平日腰肢柔软气味香艳的男童们都失去往日生气,不敢往他身边凑。他对安歌却是敢怒不敢言。

  璎珞显然被这命令吓到了,连忙磕头道,“奴婢万死,何敢代殿下批阅文公。”

  萧子语扑哧笑道,“瞧你吓得!听闻你自小长在白秋娘身边,她是何等雷厉风行干练利落,竟然没学到一分?”

  “国朝大事岂能和白氏内府琐事相比,奴婢不敢。”

  萧子语又将她拉进怀中,将笔塞在她手中柔声道,“我看你才情不输白秋娘,她不过是比你会投胎。不过有我赏识,她一生不过就批批账目,你这手可是批过奏折的。等本王收拾了萧子源,抄了白府不计其数家产,继续让你爹和你管着。”

  璎珞听这蛊惑人心的话,心怦怦乱跳,她从未想过与白秋娘相比,她不过是白府总管的女儿,是白府的奴婢。然而,萧子语竟然如此嘉许自己,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卑微,有了当朝太子的庇护,她也能和白秋娘平起平坐,甚至……她不敢再往下想。

  璎珞为难回答道,“奴婢会写字,可不知该在奏章上写什么。”

  萧子语紧搂着璎珞,在她耳边低声道,“简单,我教你。今日这些你都用朱笔批一“敕”字,然看看是何部呈上,再写酌某部办理即可,就像这样。”萧子语朱笔飞舞即批好一份。“这些繁冗政事实在无趣,浪费本太子时间。”

  陈璎珞执其笔只能照着刚才那份写,起初生涩,批了十几本后也算驾轻就熟,越来越快。萧子语睡卧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她。

  忽然大殿上响起老内侍高声,“金令箭使者持紧急军情觐见!”

  萧子语睁开微眯的眼睛坐直身子,不耐烦道,“让他进来!”他转头对璎珞抱怨道,“都怪安歌,非要提高军情等级。一天几道金令箭使者情报,然而我看一件都不紧急。本王等萧子源都等得不耐烦了,那病秧子不会人没走到京城死在半路了吧,害本王白白紧张。”

  陈璎珞想笑却最终还是憋住道,“安歌大人总是不会错的。”

  “哼哼……”萧子语勾起嘴唇,“你才入宫几天就知道他的好?本王不许你靠近他,免得被他教得无趣。”

  此时金令箭使者一袭黑衣手持铜管走上政事殿。“启禀太子殿下,前方发现紧急军情,景王萧子源暗中召集济州、赤州守军约八万兵马向京城方向开来。”

  “萧子源来了?!”萧子语大惊,没料到他竟然能在短短几日召集如此多守城兵马向京城开来,一时有些慌张,“情报属实?安……安歌是否知道,他怎么说?你……把情报呈上来……”

  黑衣使者依令上前,却忽然腾空跃过铜案,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剑直向萧子语刺来。此时萧子语见利剑银光一闪,吓得双腿酸软,来不及任何反应。陈璎珞“啊”地惊叫一声,却反映机敏将萧子语用力推开,他从高台上滚到台阶下五尺之外。黑衣人一击不中,收回剑锋转身又跃起向高台下而来,剑锋直指萧子语。

  萧子语在大殿上连滚带爬和四散奔逃的内侍婢女撞在一起,他抱着大殿石柱已无处可退,高声惊叫,“禁卫军何在?快来救本太子!”黑衣刺客并未立刻取他性命,只用剑锋指着他,“萧太子……别让我动手自己过来!”

  禁卫军听到里面动静冲进大殿时,只见太子被黑衣刺客用剑挟持端坐在铜案后浑身发抖,刺客丝毫不惧怕众多侍卫,淡淡道,“萧太子,把景王妃毫发无损带到我面前,我就给你活路。”

  萧子语忽然想到上次在坠星峰的飞兰山庄被人劫持,也是因傅澜星而起。这女人真是他的克星,留在身边永远都是祸患。他试探问道,“你是萧子源派来的?他要带走他的女人,当然可以,这事好商量,我留着她做什么?是她自己要禁足在云岚园的。”

  黑衣人正是独闯皇宫的司马泓,听萧子语提到澜星是萧子源的女人,无名怒火在胸中燃起,“废话少说!”

  东宫一角安歌的寝宫中他正在抚琴,伴随着优雅温润的琴声锦华城第一场雪也纷扬飘落。忽然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安歌大人,安歌大人,不好了,太子在政事殿被刺客挟持了!”

  “什么!”安歌大惊,咚地一声闷响,琴弦应声而断。

  安歌赶到大殿时,禁卫军已将傅澜星带来。他今夜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被萧衍夸赞才情无双的扶迎国公主,竟然是她!那位在济州城中与她谈古论今气度不凡的姑娘。看澜星眼波流转便知他也认出了自己。

  但论眼下情势,两人都未说话。众将士都等着安歌拿个主意,是围杀还是放走,安歌盯住黑衣刺客知道他武功不凡,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得无奈道,“让开,放他们走!”

  司马泓挟持着太子带着傅澜星一步步向殿外退去,禁卫军紧跟其后却不敢妄动,如此一直僵持到皇宫北门。司马泓一声响哨,一匹骏马从宫外茂密树林出来。司马泓带着澜星上马,将萧子语用力推了出去,扬起马鞭飞驰而去。

  “放箭!城楼放箭!射死贼子”萧子语疯狂地向北宫门跑回来,随着他咆哮般地怒喝,数百只羽箭穿过密集的风雪飞向人马消失的夜色。

  萧子语怒吼道,“安歌,这就是皇宫的安防?若不是今夜只有一个刺客,萧子源轻易就要了本太子的命!今夜东宫当值的禁军将领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安歌跪下道,“太子息怒!此人不是景王派来的,我猜测此人应该是王妃在扶迎国的恋人,如今扶迎国济州都督司马泓。”

  “司马泓?你确定?”

  “并不十分确定,但也十有八九。”安歌如实回禀。

  “我不管他是谁!你亲自引一千精兵追捕,抓到以后就地格杀。还有,今夜东宫当值的禁军难辞其咎,全部处死以儆效尤,谁也不准说情。回宫!”即便杀了这么多人,也难平萧子语被劫持的恐慌和屈辱。

  “安歌大人,怎么办?”看着太子走远,一个禁军将领询问道。

  冰凉的雪花落在安歌的脸颊让他异常清醒,“按太子说得办吧,今夜当值禁军军法处置!你即刻点一千人马随我追杀两人,不论是司马泓还是萧子源派来的人,定会自此北去穿越符玉山,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末将领命!”

  泓和澜星一路奔驰到符玉山宗溪道的岔路口。子夜十分山中风雪越来越大,追兵在身后穷追不舍。马明显已经跑不动了,澜星赶紧勒停马,向泓提议道,“泓,如此大的风雪我们要想穿越宗溪道已经不可能,不是被冻死就是被追兵赶上。我们弃马从另一条岔路走,或许还有胜算。”

  泓翻身下马粗重喘息道,“另一条路……应该是……凌思道,山路……艰险崎岖,猛兽出没,容易迷途,若是走此道更是没有把握!”

  “相信我!”澜星下马拉起泓的手,“传闻此道经常有去无回,虽然凶险但确是捷径,一夜我们就能翻山。我料追兵不敢轻易涉险。”

  “好!只要跟你在一起,即便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泓努力轻松地笑着。

  澜星深吸一口气,“别胡说,我们一定能穿过符玉山。”

  澜星拿出马背背囊上的绳索一头系在泓的腰间,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我在前面带路。”两人在风雪交加的黑夜中向凌思道走去。

  走了一段路途,澜星感觉泓的步速越来越慢,她回头问道,“还走得动吗?”

  泓停下来笑了笑,“若我走不动你会扔下我吗?”

  皑皑白雪将泓的面色映得十分苍白,澜星觉得不对,往回走了几步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泓依旧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冷。你过来抱抱我吧!”

  澜星斜睨着他,“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你还有心思让我抱抱你。”

  泓展开双臂,“澜星你过来,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澜星迟疑片刻还是走近泓双手环抱着他。泓紧紧抱住澜星,低头吻着她的发丝喘息道,“我想你想得疯狂,知道你身陷危险来不及多想,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可你却依然绝情,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澜星轻叹一声,在他怀中渐渐放下心中戒备。

  “没有就好!你听我说,我走不动了,我们解开绳索你赶紧翻山去济州找萧子源,我虽放心不下,但也不能让你陪我在这里等死。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泓艰难地说出这些话来。

  澜星心中一凛,终于恍然,“你受伤了?是不是,到底伤在哪里?”说话间只觉得司马泓后背有温热液体溢出,她颤抖着抽出手在雪光中一看,殷红鲜血浸染了手掌。

  泓的身体渐渐滑下去,澜星难以负重和他一起倒在雪中,“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我死不了!”

  骤然间澜星热泪夺眶,哭着道,“我不走,泓,你不能死,我们还要等天下一统太平盛世,一起回缘溪村隐居,我们成婚……我们生很多孩子……我们泛舟湖海……我们舞剑奏琴……我们……”

  泓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闭上眼睛,呢喃道,“你承诺我的,不许反悔,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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