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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秋娘


  子源的吻印在澜星的心头久久不能挥去。她开始反复做着同样一个梦,在梦中她和一个男子在一株桃树下紧紧相拥,微风吹落花瓣,簌簌而下,落在他们的发丝和肩头。她熟悉这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熟悉这英姿勃发的男子气息,是泓,是她从扶迎国带走的唯一思念。

  可是当他们彼此分开,男子俯身吻她的时候,那张脸却有着细长俊逸的眉眼,秀挺的鼻梁和令人沉溺的温柔微笑,梦里刀光剑影如疾风掠过却在他身后化散为几缕清风,却是子源。

  她从梦中惊坐而起,抚着胸口剧烈喘息。

  “不论怎样,这里永远只能装着我。”

  “我对你的心永远不需要起誓。”

  她和泓的两句誓言犹在耳边,她不知所措又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逃避,子源病情稳定后,她便匆匆回到白府继续研习互市之事。

  不过澜星待在白府也感到十分惆怅,白夫人苛刻,白秋娘冷漠,对全府上下来说,她不过是寄居在此的过客,偏在商社庆筵的忙乱时节来凑热闹,因此众人路过她身边的脚步都显得格外匆忙。不过陈寻因受了子源的嘱托不时提供帮助,又让女儿陈璎珞去照顾她。

  澜星让映秋每日都来白府向她禀报子源的日常起居,此间也并无大事,只是提起素洁娘子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近日索性滴水不进,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地说快要去和爹娘团聚了,吓得从玉和绿君跪在子源屋外,求王爷救她们主子。

  子源见两个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颇有不忍,于是就去浣花居探望素洁,亲自喂水喂药,好言抚慰。素洁借势寻死觅活,自己哭闹累了,非要子源陪她安眠。

  两人在花园边走边说,听到此处澜星忍不住笑起来,“有这么一尊菩萨在家供着,子源能活动活动筋骨,费费脑筋,于病情也益处。”

  映秋一时无语,挠头想想才道,“王妃长期不归家,浣花居那位主儿又要仗着王爷好脾性摆出女主人的架势。”

  “嗯!”澜星点头,“所以说其一怪你们王爷,其二我想她还是十分怕我的,你回去告诉惠然,我出钱重新给她做一块上好的匾额挂上!”

  映秋一听捂着嘴笑得古怪,不知秋娘从花园哪处走来,冷眼瞧着澜星道,“浣花居匾额乃是当今陛下御笔亲赐。”说完这句,没等澜星答话,又径直走了,显然刚才只是路过此处。

  澜星追在她身后,高声道,“秋娘,你等等,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秋娘装作没听见,自顾向前走,澜星一路紧跟着,快出花园时秋娘忽然止步回头,斥责一声,“你站住,别再跟着我了。你所问都是我白氏商秘,你一外姓之人我为何告诉你。”

  “秋娘小姐,王妃是王爷的正妻,怎么能是外姓人呢?”映秋对她的态度有些许不平,忍不住插嘴道。

  秋娘瞪了一眼映秋道,“你让她自己说,是否认为自己是子源的妻子?”,澜星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秋娘又等了她片刻,明白她决计不愿违心撒谎,转身离开。

  映秋不解,忍不住上前低声问,“王妃,你为何……”

  澜星略略苦笑,对映秋道,“好姑娘,这件事千万别告诉王爷。”

  “知道了,映秋不说。”

  白府门前每日都是车流如梭,热闹繁忙,从早到晚前来商谈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然而今日澜星从瑚琏商社回府时,马车一驶进芙蓉街,她就觉得气氛古怪,听不见往日车水马龙的喧闹声。澜星撩开帷帘向外张望,远远看见白府门前围聚了很多人。

  马车停在府门前,她从车上下来,问身旁的管家陈寻,“陈伯,你能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挡在府门前?”

  陈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叹气道,“老夫知道,他们都是景国公府的家丁,贺氏隔三差五就要带他们来府上闹上一闹。”

  “景国公府?那不是秋娘的夫家吗?”澜星对东隅国盘根错节的亲贵脉络不甚了解,但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司马泰动手打了贺季同的事。

  陈伯说,“是啊!小姐和景国公感情不睦,非要和离,贺氏不肯,还扬言要倾全府之力让瑚琏商社鸡犬不宁,隔段时日就来闹一场。不过,宫内也传递出消息让两家不要闹得太难看,贺氏一看风向不对,担心鸡飞蛋打,最近再来时就直接提出要一百万两白银作赔,就同意和离。”

  澜星惊讶道,“一百万两!景国公府莫不是穷疯了!走,我们过去看看。”广安王府的卫兵自觉上前为王妃开路,澜星和陈寻走到人群之前。

  贺氏站在白府门前回头一看自己的家丁被一支整肃的队伍从中齐齐分成两半,立即大声嚷嚷起来,“这又是谁搬来的救兵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驱逐我的人算什么,有本事把刀插在老娘的胸口。”

  秋娘紧抿着倔强的嘴唇一言不发站在大门前,孤傲地昂头望着远方,目光空茫。澜星忽然意识到秋娘为了维持白府的颜面,维持着一点尊严,在这段御赐的婚姻中忍受了无法估量的痛苦,懦弱庸俗的丈夫,恶毒无礼的婆婆,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得到痛快的解脱。

  一百万两银子对于白家来说并不多,但秋娘不愿再承受折辱和痛苦后,还要将辛苦所得拱手相让给施暴者。这是她的底线。

  澜星走上前去,对贺氏略带挑衅问道,“这是谁胆子这么大,讨饭都讨到白府门前了?”

  “你……”,贺氏手指着澜星鼻子尖,却又忽然禁声,眼光在她身上逡巡着,“你是谁?轮得到你管我家的事?”

  “这事不要你管。”秋娘咬着嘴唇低声道,澜星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道,“我是广安王妃,也是这白府的媳妇,秋娘的兄嫂,你说我能不能管?”

  贺氏朝地上啐了一口,翻着白眼道,“我当是谁,不过是那个病秧子的媳妇,老远就闻见一股子药味,你别走近我啊,免得惹我一身晦气。”

  澜星难以置信此人是世袭公爵的夫人,忽然觉得这些说子源的话如此不堪入耳,一股无名之火生出,盛怒之下心生一计,要让她这一辈子都要铭记的教训。她不动声色走到秋娘身边,和她耳语几句,秋娘历来沉稳,听她所说又惊又喜,但也是面色波澜不惊。

  “我劝国公夫人就此收敛些,瑚琏近日忙于周年庆筵,你若再闹下去,传到帝后耳朵,少不了要责罚你。”澜星强忍怒火,温言相劝。

  “我也是讲理的人,只要她白秋娘答应条件,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贺氏两手叉腰愤恨道。

  “好!一百万两不是小数,恐怕白府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银两。我倒有个折中的办法,国公夫人不如斟酌考虑。瑚琏商社现有一百斛祖母绿原石,按目前市价折算大约价值一百万两,如果夫人同意,今天就可以全部带走,”她回头再询问秋娘的意见,“我说的对吗?”秋娘点点头。

  国公夫人难得安静了片刻,来回踱步思量这个交易条件,据她了解祖母绿原石盛产于掌月国,本也不算是稀世宝石,用它打造的饰品在贵族夫人中尚算流行。但自从陛下在皇后五十年寿诞上送了一套祖母绿的华贵首饰,皇后佩戴之后美艳惊为天人,于是贵族夫人纷纷仿效,随至祖母绿宝石在东隅国市价高涨,一石难求。这一百斛祖母绿原石若按如今市价计算,恐怕不止一百万两。虽说不是真金白银,但折变不难,甚至还会有额外收益,怎么算都不是亏本交易。

  “好!白秋娘,你现在就去给我把这一百斛宝石抬来,从此我再也不踏进芙蓉街一步。”贺氏担心拖延下去生变,随即爽快地同意,让贺季同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就在贺白两氏答成和离条件的第二日,东隅国各大商社中突然来了许多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提着现银前来收购祖母绿原石,本就紧俏的货物一夜之间价格竟翻了一倍。这个消息令贺氏十分欣喜,然而贺季同倒是还有些隐约担忧,他向母亲建议不如趁此价格折变,还是真金白银拿在手上稳妥些。

  贺氏不同意,斥责他鼠目寸光,她自信地预言这些宝石一月之内还会大涨。起初的确如此,大涨的行市持续了十天,直到一家毫不起眼的宝石小商社在一天清晨挂出“一品祖母绿跌价五成售卖”的幡旗而终止。锦华城起先震惊,紧接着陷入抢购的狂潮。连续五日,小商社宝石的价格一跌再跌,已经到了只有平价的两成,其他宝石商社再也坐不住,也纷纷跌价出售,其情势一泻千里。

  贺氏寝食难安,在出手和不出手之间难以抉择,眼看这些祖母绿宝石就要变得一文不值了,她精神也濒临崩溃,哪还有心思琢磨这疯狂跌价背后的事。贺季同隐约有几分明白,可瑚琏商社压根就没有参与其中,他根本拿不到丝毫证据。最终忍痛在价格低点平价一成时出手折变,一百万两白银,最后到手只得到了十万两。

  没过两日,瑚琏商社在锦华城各分号纷纷挂出高价收购原石的幡旗,虽然只有平价的三成,但原本为了珍藏升值的多数人都选择趁早变现,价格疯狂的涨跌已经让他们对持有升值失去信心。旬日之间,瑚琏商社将东隅国流通的所有原石全部收购,完全掌握了定价的话语权,平价涨一成有人买,平价涨十成依然有人买。曾经那一百斛原石如今兜转一圈又摆放在了瑚琏商社的库房,同时又让商社大赚一笔。

  夜空碧蓝,朗月高悬,白府后院湖水闪烁着粼粼波光,湖畔的树木沙沙摇曳,白日烦躁不堪的蝉鸣也止息片刻,天地间幽静得令人心醉。澜星坐在岸边亭子品茶纳凉,忽然身后响起清晰的脚步声,但那人想走近却又犹豫不前。

  “是秋娘吗?”澜星并未回头,直觉判断应该是她。

  “嗯!”秋娘轻声应答。

  澜星回转身,向亭外秋娘的身影招手笑着说,“站在那做什么,快进来。”秋娘慢慢向亭中走来。

  待她落座后,澜星给她斟了一杯茶,只听秋娘道了一声“谢谢”。澜星明白这声道谢并不是为这杯茶,而是为了和离之事。

  两人彼此沉默,望着皎洁的月亮,风携微香拂过两人肩头。片刻秋娘才又开口道,“互市之事,我会竭尽全力说服母亲同意,你不必太过思虑。还有……”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轻声说,“对不起。”

  澜星笑着摇摇头,又将茶杯斟满,举起来对秋娘说,“你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我深知你这般年纪持家不宜,若换做是我,恐怕做得不及你十分之一好。今夜这儿只有茶没有酒,我们以茶代酒,干了此杯,从此以后互帮互持,再无嫌隙,你可以愿意?”

  秋娘含笑点头,“嫂嫂谬赞,就连陛下都是说嫂子才情当世无双,只这件祖母绿商战之事,已让秋娘甘拜下风,我在商海沉浮多年都没想到这个法子。”

  “并不是你想不到,而是你虽然和景国公无缘却也不是无情,不想令他们毫无退路,而我身处事外,所做决定难免决绝。”澜星道。

  “谢谢你替我做了决定。”秋娘由衷向澜星道谢。

  “痛苦的事情必须割舍,我想这是对的选择。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澜星问,秋娘点头,“私下里就不要称呼我嫂子,就叫名字,或者以姐妹相称?”

  “好!”秋娘颔首说好,澜星抚上她的手背,两人相视而笑。

  一轮朗月,一壶清茶,两人彻夜长谈一回,澜星谈到自己的童年时光,谈到自己漂泊在外十年的奇闻异事,也谈到自己与子源这段政治婚姻。秋娘也聊了自己的童年,聊到自己主掌白氏商社的诸多辛苦和不易,也提到她和贺季同的婚姻不睦内情。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东方既白。一个打着哈欠,一个抻着懒腰笑意融融相扶着各自回房。待澜星刚回了房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意朦胧之际,忽然听见门外有婢女通传,“王妃,白夫人请您到前厅一趟。”

  澜星一个激灵醒了,穿上衣服匆匆赶往前厅,一踏进前厅看见白夫人神情严肃帝端坐在正位上,秋娘也面容憔悴地立在下首,显然也是被刚叫醒过来,除此之外,厅中还坐了几位她见过却不太熟悉的商社主事。

  澜星不明就里地上前行礼,白夫人却冷冷道,“傅澜星,你知错吗?”

  “回禀夫人,澜星不明白何错之有?”

  “不明白?这一个月锦华城的祖母绿原石的商战是不是你在幕后操控?”白夫人面若寒霜。

  “母亲,不是澜星,是我的主意。”秋娘上前急促辩解。

  白夫人挥手打断她,继续说,“瑚琏商社在商海沉浮五十年,凭借的信誉和商德为天下人所知,即便你此事做得再隐秘,若被有心人调查广布,恐商社商将在国人眼前变成无信无义之徒。你以为翻了几本账册,学了些雕虫小技就能彻透商道,无知自大!”白夫人气极拍案而起,“你本是广安王妃,我管不着你,但你今日行事却打着瑚琏的旗号,我身为你的长辈不能不管,陈寻,按家规将傅澜星杖责二十,再拖到祠堂面壁思过三日,立即执行。”

  秋娘大呼“不要”,一面扑到白夫人脚下哭着求她,“母亲,即便要责罚,女儿也有错,我愿意为澜星受过。求你了母亲,饶过我们这次,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他该多心疼。王妃来白府时好好的,几日不见难道你要将王妃抬回去吗,如何向王爷交代。”

  “交代?”白夫人蹙眉紧皱,“若再没有人不替他管教,日后她必闯大祸。”

  几个家丁进来将澜星带走,秋娘想要阻拦,却被陈寻拦住,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秋娘立即明白当务之急应是出府求援,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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