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变奏
李禹恒夏秋辰起床都换了一身常服，便去了西北牛肉面馆。午饭时间早过，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掌柜也不在，小二趴在靠门的桌子上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李禹恒敲了敲桌子。
小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了精神给他们一人先倒了一杯茶。李禹恒要了两份五文钱的牛肉面，又另外加了一份六文钱的牛肉。小二在一边想着夏秋辰是不是女扮男装，他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看什么看？还不去厨房帮忙。”李禹恒竟然有点吃味了，“再看，等你们掌柜的来了告诉他你偷懒。”
夏秋辰乐了，灿然一笑，道：“你这是干嘛？”
李禹恒将烫好的筷子递给夏秋辰，道：“空了就给你买块面纱，以后罩好了再出门，省得猫也狗也看的。”
“那靖王殿下是猫还是狗？”夏秋辰笑道。
面端来了，李禹恒给夏秋辰的碗里倒了点醋，又将六文钱的牛肉全扣进了夏秋辰的碗里。
“多吃点。”李禹恒道，“冯纶下个月回来，说是要给我带头奶牛，到时你每天就可以喝到新鲜的牛奶了。”
可那么一大碗的面，又加了一份牛肉，夏秋辰如何能吃的完。他捧过李禹恒已经加了辣椒油的面碗，先喝了一口面汤，呛的一边流泪一边咳嗽，李禹恒笑着抚他的后背。
小二端来一碗羊奶，说是给公子漱口。
李禹恒气的不打一处来，道：“膻味这么重，你也敢端来。”
“我不嫌膻味重，小二，给爷来一碗，再来一份五文钱的牛肉面！”是宁王李禹川，他笑着迈步进入店堂。
夏秋辰起身欲行礼，却让李禹川拦住了。
李禹川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脸让风吹的黑不溜秋，他个子比夏秋辰还矮一点，高德帝觉得他不是个习武的料，就没给他找武师傅，但他看上去精气神比李禹恒也差不到哪里去。
“四弟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禹恒问道。
“刚刚，家还没有回呢，正打算去宫里。看你们二位在这里吃面，也觉得肚子饿了。”李禹川道。
“随行的侍卫呢？”李禹恒问道。
“在外面候着呢。马车里还有四只馒头，他们一人一只正好。”李禹川道。
李禹川的大碗牛肉面端上来了，他旁若无人的大口大口地喝汤，大筷大筷地拖着碗里的面条，一碗面很快就底朝天。
“让二哥和夏公子见笑了，我已经连续啃了五天馒头了。”他用筷子指指外面，“也苦了那几个兄弟，晚上去聚香楼好好地请他们吃一顿，不然下回再有任务他们也不愿意跟我了。你们也来呀！”
“这两日还有事没忙完，忙完了去四弟府上，心里正想着小侄儿呢。”李禹恒道。
李禹川的侧妃莫氏去年生了个男孩，他也没有大操大办，就办了一桌酒水，自家兄弟几个聚了一下。他太节省了！就平常吃的也是朴素的很，府里的餐桌上除了过时过节才会有鱼肉，出行几乎不用马车。
“一进幽都，街上都传着你们打虎的事情呢！胡凤喜死了，大快人心呀。”李禹川道。
“没有胡凤喜，会有胡凤来，沈凤喜。”夏秋辰言语凉薄。他碗里的面只吃了一半。
皇上怎么可能看着锦衣卫一家独大，如果不是刺杀长公主之举触碰了他的底线，胡凤喜停职个十天半个月，皇上还会启用他。即使胡凤喜没了，司礼监也会重新洗牌，会有新的秉笔太监。
“宁嫔的案子还晾在那里呢。”李禹恒道。
“估计今天就会结了。”李禹川道，“父皇不会让这个案子再拖下去的。”
“查都没有查，怎么结？”李禹恒道。
“宁权都让锦衣卫处理了，宁嫔的案子还不好处理么？”李禹川接过小二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
西北牛肉面馆离锦衣卫的诏狱不远，李禹恒和夏秋辰也没骑马，便步行过去，正好路上可以谈些事情。初夏的枝头绿意蓬勃，天开始热起来了，面汤里又放了胡椒粉，就连夏秋辰这会儿也开始出汗了。
“这次你们禁军因为宁嫔这个案子，接下来会被闲置一段时间。倒是宁王去地方追讨债务，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又趁机在户部安插了不少人手。望啸呀，接下来应该是你挨揍的日子了。”夏秋辰道。
“闲着正好可以做些事情。”李禹恒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擦去夏秋辰额头上的薄汗。
夏秋辰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道：“你要学会韬光养晦，自会有人替你去布局。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1”
“那个替我布局的人是叫项歌么？”李禹恒佻达地笑道。
“项歌自会找一个人替你布局。”夏秋辰伸手摘了一枚银杏树的叶子，挡住了李禹恒凑过来的唇。
“李望啸我像是狠狠地赚到了。”李禹恒欲吻不成，便要来捞夏秋辰的腰。
夏秋辰身形微微一闪，道：“青天白日的，还是路上，不可以放浪。”
两人行至锦衣卫的诏狱大门口，有五个太监正从里面出来。见着李禹恒，便躬身行礼，为首的太监叫夏谨言，五十二岁，是建兴帝留下的宫中老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人如其名，为人十分低调，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狐假虎威之举，高德帝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
“夏公公来诏狱所为何事？”李禹恒问道。
“靖王和夏镇抚进诏狱一看便知。小的宫中还有些琐碎杂事，先行告退了。”夏谨言躬身往后退了几步，上了宫中的马车。
李夏二人步履如飞地进了诏狱。正遇着几个狱卒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往牛车上抬，还有几个狱卒提着水桶冲洗地面，血水来不及往下水道淌，汪在墙根那里。
“宁嫔的宫人，全部杖毙了。”夏秋辰转身看李禹恒。“可宁王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禹恒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摸了摸夏秋辰的手，冰凉的，刚刚在外面还面若桃花的脸色，这会儿又是一片煞白，他的嘴唇哆嗦着，李禹恒怕他晕倒，便扶着他的肩往前走。
终于在一间审讯室里找到了韩胜，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休息。听见动静，知道是李夏二人，眼睛都懒的睁，他五天五夜没有合过眼了。
“皇上一个时辰前下的旨，宁嫔所有宫人杖毙，案件到此为止。项歌，不用再查了。”韩胜道，“皇上让你我二人在家休沐两日。”
这几日夏秋辰着重查长公主刺杀案，宁嫔的案子是韩胜查的，他肯定又查出了很多涉及皇家内幕的东西。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他已经坐了十年，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他只是感觉累，全身心的累。
两人坐着李析驾来的马车回王府。夏秋辰全身疲软地靠在李禹恒的身上。
“望啸，让李析驾着马车在幽都城里走一圈，可好？”
李禹恒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了声：“好！”
马车在幽都的大街上跑了起来，这是李析有生以来驾的最稳的一次马车。
夏秋辰想到了那天他从诏狱被带往皇宫的路上。他浑身是伤，身心俱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想着死了也好，来世做一只雁，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他现在却想活着，虽然仍然身心俱痛，但他却想活着，他不要来世，他只要今生今世……
李禹恒小心翼翼地把夏秋辰抱下马车。暮色降临，天空中竟然一颗星子也没有，冯盼儿让府丁点亮了院里所有的灯。李禹恒抱着夏秋辰，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沉，他这几日又瘦了不少。
李析又驾着马车去东城请来了杨超。杨超的宅子外面本来挂上了休诊的牌子，但听说是给夏秋辰出诊，二话没说就拿了药箱上了马车。
“夺命扣并非我祖上留下来的配方，而是杨铖宣自己研制出来的。我也只能开些药方压制他体内的寒气，并不能解他体内的毒。”杨超写了一张药方，跟着几包药递给了李析。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李禹恒攥紧了拳头。
“我前些日子给他诊过脉，脉象还算平稳，怎么现在乱成这个样子。”杨超又沉思了一下道：“以后还是让他少劳心劳肺吧。”
李禹恒让冯盼儿帮着将药灌进了夏秋辰的喉咙里，给他掖好了被子，又嘱咐李析好生看着。他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襄王和襄王妃的玉簪子，骑着夜里行去了皇宫。
杨铖宣刚刚服侍高德帝睡下。
“靖王这是何意？”杨铖宣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玉簪子道。
“听闻杨公公也喜欢珍藏玉簪子，前些日子在一家玉器行瞧见了，就买了下来，后天不是公公的生辰么？”李禹恒道。
“也是你父皇的生日，皇子们都在想着送皇上什么礼物。怎么就没有听说靖王府在这方面有什么动静呢？”杨铖宣取出襄王玉簪子，摸了一下，道：“哎，还是少年时做的事情！靖王可是有什么事么？不妨直说。”
李禹恒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说起了夏秋辰身体里夺命扣的毒，还有夏秋辰最近一次又一次的昏厥。
“就不能一次性给他解了么？”李禹恒问道。
杨铖宣看了一眼养心殿，眼里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光，道：“靖王殿下，皇上怎么想，我们做奴才的就怎么去做。您想想啊，一个能让太傅赞不绝口的人，即使不是天纵奇才，也是须得谨慎防范的人。”
李禹恒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痛，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如果公公有个突发的意外，夏秋辰也就没有活路了。如果说宫中还有一位让他李禹恒一点都不讨厌的太监，那无疑就是杨铖宣了。
“他的困境也只有你才能解呀！靖王不妨先回去，想想两天后皇上的生辰吧！”杨铖宣说完就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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