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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对称的齿痕


  ——一

  ——二

  ——三

  “四……?”

  为什么我要闭眼?

  万俟林木觉得, 这是世界未解之谜。

  为了缓解刚才闭眼的尴尬,万俟林木依次清点四张椅子,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有种迷糊小猫的错觉。

  “嗯?”分明是五以内的加减法,万俟林木又点了一遍:“多了一把椅子。”

  刚刚进门的时候,绝对是三把椅子。

  因为桌子一面是靠墙的, 所以另外三面环摆了三把椅子。

  现在多出了一把椅子, 靠着墙,孤零零的单出来。

  罗参虽然是个盲人, 但是他的听觉极为敏锐, 就连万俟林木睁开眼睛的动作,都能被他“一览无余”。

  进门的时候, 罗参已经听过了, 万俟林木的同学去关窗子, 明显绕开了桌子和椅子, 还不小心撞到了一把椅子。

  罗参听得清清楚楚, 根据曹文的身高步幅等等, 已经把这个房间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桌边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一把椅子, 罗参看不见, 自然被绊了一下, 险些发生什么亲密的意外……

  万俟林木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那个鬼的恶作剧?”

  刚才房间里有一只鬼,张牙舞爪的吓唬万俟林木, 不过已经跑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神神叨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游荡人间太久, 所以变得痴痴傻傻。

  万俟林木摇摇头,拒人千里的环胸抱臂:“不管,和我无关,明天一早借了车,咱们就离开这里,去挖大黄鱼。”

  管他家产怎么分?

  管他椅子几把?

  管他同学喜欢谁?

  都与我无关……

  楼下分家产的吵闹声喋喋不休,好像童话故事中老巫婆的诅咒,萦绕在房梁上,久久不能消散。

  一直到深夜,亲戚们吵闹得精疲力尽,这才暂时避战,各自“回营”,准备明日的火力。

  夜色。

  苍白无力。

  大雪悄无声息的铺满大地。

  雪花翩然起舞。

  将一切,人间污秽……

  掩埋在圣洁与无知当中……

  叩叩!

  时间指向早七点半点,有人敲响了客房门。

  “林木,你醒了么?”

  “是我啊,曹文。”

  “睡得怎么样?”

  万俟林木的同学。

  暗恋万俟林木的同学。

  曹文来了。

  万俟林木还在休息,时间太早了,对于万俟林木来说,最早的起床时间是八点。

  万俟林木皱了皱眉,“哗啦!”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晃了晃,把自己包成一个蚕宝宝。

  “唔……”

  无意义的嘟囔了一声,又继续沉入自己的梦乡。

  “林木……”

  曹文还在外面,孜孜不倦,嗓音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渴求。

  罗参已经醒了,只有一张床,所以两个人就像在开心墓场一样,睡在一起。

  挑了挑眉,罗参低声说:“老板,要不要我帮帮你?”

  浅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被敲响的门,似乎在暗示万俟林木什么。

  万俟林木窝在被子里,根本看不见,因此毫不知情。

  罗参自说自话,笑容在唇边慢慢舒展:“老板不回答,就当是默认了。”

  掀开万俟林木的被子,把人从里面挖出来。

  万俟林木紧紧闭着眼睛,誓死也不睁眼,罗参没有强迫他睁眼,只是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搂着默契林木,靠在自己胸口。

  然后……

  “请进。”罗参说。

  咔嚓——

  客房门被推开,曹文一脸小心翼翼的欣喜,走进来。

  “林木,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去看看雪……”雪景。

  曹文的话戛然而止,眼神慌张波动的注视着万俟林木。

  确切的说,是依偎在罗参怀中,还在熟睡的万俟林木……

  罗参的笑容依旧温柔,但满含浓浓的挑衅意味。

  “不好意思,木木还没有睡醒。”

  “小懒猫。”

  罗参还伸手刮了一下万俟林木的鼻梁,嗓音宠溺的好像情人间的低语。

  林木。

  木木。

  谁更亲切,简直一目了然。

  曹文总是亲切的叫万俟林木为“林木”,昨天罗参就注意到了,不过显然万俟林木对曹文没有意思。

  罗参打算帮一帮万俟林木,而且是免费的。

  曹文慌了,神色失落、慌张,而且略微有些憎恨。

  但他是个唯唯诺诺的人,都不敢抬头,因此也不敢憎恨的看着罗参。

  只是憎恨的低头盯着地板。

  “请问有什么事么?”罗参进一步挑衅:“木木还在睡,我一会儿帮你转达。”

  “哦哦……”曹文不甘,但不敢多说一个字:“外、外面下雪了……昨天下了一晚上,大雪封路,你们今天可能去不了,这周围都无法行车,要等雪、雪停,铲了雪……”

  8:10

  万俟林木伸了一个懒腰,亲昵的蹭了蹭枕头,慢慢醒了过来。

  “嘶……好冷。”

  “枕头……好像还有点硬。”

  万俟林木拍了拍“枕头”,不太对劲儿……

  彻底醒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枕头。

  什么枕头,根本不是枕头!

  万俟林木没有枕在枕头上,而是枕在罗参的怀里。

  罗参早就醒了,微笑宠溺的低头看着万俟林木。

  四目相对。

  就算万俟林木知道罗参看不见,但还是……

  耳根稍稍爬起一种热丝丝的温度。

  罗参恶人先告状,笑起来:“老板,你的睡相一直这么不好么?”

  万俟林木:“……”奇怪,自己的睡相明明很好,怎么突然……

  罗参起来换衣服:“大雪封路了,今天可能无法去挖大黄鱼。”

  “什么,封路?”

  万俟林木大跨步冲到窗边,往外一看……

  白皑皑的一片,漫山遍野。

  别墅已经在郊区,四周十分荒凉,别墅后面有一片湖水,湖水临着小山丘,连绵起伏,映照在白雪之下。

  雪花还在飘,源源不断的从高空落下。

  不要钱一样!

  公路全部被席卷,没有一辆车,这样的降雪量,根本无法行车。

  因为雪大,也无法铲雪除雪,只能等雪停再走。

  “啧!”万俟林木望着窗外美不胜收的圣洁雪景,叨念:“晦气,我的大黄鱼……”

  “啊,林木你醒了?早饭还有一会儿才能好。”

  曹文不知道第多少遍路过客房,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罗参在洗手间洗漱,客房里只有万俟林木一个。

  曹文扒着门框,小心翼翼的探头:“外面下雪了,雪景很漂亮,我……我带你去后面湖边走走吧。”

  “还记得么……我……我上高中的时候给你讲过的,我家后面的湖水,冬天下雪很、很漂亮,去看看吧。”

  不记得了。

  万俟林木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记不清。

  他本就有逆行性遗忘症,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眼下没事可做,大雪封路也无法去挖大黄鱼,楼下分家产的亲戚吵个不停,不出去避避风头,万俟林木的耳朵可能会被他们喊聋。

  万俟林木妥协了,点点头,抓起外套胡乱一穿,跟着曹文下楼。

  曹文很急切,因为罗参不在,如果晚一些,罗参肯定就会回来,那么他就不能再与万俟林木独处。

  “我们……我们快走吧。”

  曹文说着,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手去,握向万俟林木的手。

  啪!

  两个人的指尖都没有碰到,一个黑影突然窜了过来,直接挤在万俟林木与曹文中间。

  “老板,去哪里?”

  罗参!

  罗参回来了,换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戴上墨镜,腕间的手表也换了,仍旧是他钟爱的百达翡丽品牌,星空的样式,不知道换成了什么限量款,总之依旧很有钱。

  万俟林木无所谓的耸耸肩:“去后面湖边走走,一会儿才能吃早饭。”

  罗参点点头,满脸微笑:“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介意!

  曹文介意!

  但曹文不敢说出口,唯唯诺诺的缩着脖子,含胸驼背,咧着最惨烈的笑容,使劲摇头:“怎么……怎么会呢,一起去吧。”

  罗参“看”向曹文:“曹先生不用处理父亲的后事么?”

  他说到这里,万俟林木才想起来,的确如此,曹文的父亲昨天刚刚过世,曹文难道不用处理丧事么?

  曹文看起来很“清闲”,清闲的情绪太理所应当了,万俟林木都没有多加注意。

  曹文面容有些尴尬,苦笑了一声,从二楼低头看向一楼客厅:“亲戚们都帮忙了,没我什么事……”

  楼下的亲戚们,忙碌而热心。

  ——哎呦,大姑,地库里有一些名酒,咱们也分一分吧?

  ——你们快看,这边有个保险箱!

  ——天呐呦!曹元正做了那么多坏事,得屯了多少宝贝?密码是什么?

  强盗。

  一群强盗。

  而曹文却不捍卫自己的主权,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愤怒,像是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这些强盗,抢走他父亲的遗产和遗物。

  曹文。

  好像一个看热闹的旁观着。

  罗参挂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一点儿也不温柔:“看来曹先生和父亲不亲近呢。”

  曹文被点破,尴尬的杵在原地,好像断腿的木桩,尴尬的脸皮生疼,“我……其实……我父亲一直奔波工作上的事情,不怎么管我,我也很少回家,所以……”

  的确不亲。

  如果父子关系真的亲近,会容忍这些强盗么?

  会在乎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么?

  不管他是人渣也好,是英雄也罢,无关乎这些,他就是父亲。

  就好似老刘对于小丽的亲情一样,不管于小丽做了什么,老刘依然那么盲目。

  显然,在曹文的心里,他的父亲更趋近与人渣,而不是亲人。

  万俟林木冷漠的看向曹文:“走吧。”

  万俟林木首先下楼,一楼一片狼藉,客厅里堆满了东西,应该都是曹元正的遗物,还没有瓜分完毕。

  一张老照片歪歪斜斜的靠在桌角,万俟林木只是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指着照片其中的一个人说:“这是谁?”

  “哦,”曹文说:“是我叔叔。”

  叔叔?

  就是据说被曹元正害死的那个弟弟?

  曹元斫。

  听说曹元斫比哥哥争气,有自己的公司,生活太好,曹元正嫉妒弟弟,抢了弟弟的公司,活活气死弟弟,还想强/暴怀孕的弟妹,事后假惺惺的哭诉,想要抚养一出世就没了爸爸的小侄儿。

  原来这就是弟弟。

  万俟林木多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比曹元正年轻很多的样子,年龄差很大,两个人站在一起,亲密的合影。拍照片的时候,兄弟俩感情应该还不错。

  万俟林木这个冷漠无情的人,突然对陌生人感兴趣,罗参转过头来,手指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万俟林木侧过头去,凑在罗参的耳边,低声说:“昨天那个鬼。”

  昨天从客房窜出去的那个鬼,原来是曹文已经死掉的叔叔。

  死掉好几年了,依旧徘徊在曹元正家里,看来的确死得冤枉,执念未了。

  罗参没说话,抬手向上指了指。

  万俟林木抬头去看,他们已经站在一楼客厅,仰望二楼,只能看到二楼的楼梯。

  楼梯口,一个黑影蹲在上面,紧紧抱着楼梯扶手,面额苍白,神神叨叨。

  曹元斫!

  曹元斫目光阴森,像两条毒蛇,俯视而下,直勾勾的盯着曹文的背影。

  念咒一样叨念:“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曹文也抬起头来,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二楼的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是今天别墅里的穿堂风有点大,可能是外面很冷的缘故。

  曹文默默地注视着万俟林木与罗参的小动作,只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低下头来,怨毒的盯着地板。

  只敢盯着地板……

  别墅后面真的有一片湖水。

  湖水不是很大,湖面前是一片草地,春天适合野炊,整片草地上铺满了白雪的地毯,孤独的树立着一棵参天槐树。

  三个人漫步而来,没想到已经有人在欣赏雪景。

  是曹文的舅舅、舅妈,还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亲戚。

  万俟林木昨天见过曹文的舅舅和舅妈,就是来搭讪,误认为罗参是律师的那两个人,还假惺惺的给了曹文一部旧手机,让他留个念想。

  五六个人簇拥在一起,面对着湖水,低声说着悄悄话,并没有看到走过来的曹文。

  “曹元正的遗体,是怎么发现的?”

  “在洗手间里,说是心脏性猝死,谁也不知道。”

  “医院说早死了,早就没得救,送到医院都死了几百回了。”

  “他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都没发现?”

  “没发现,曹文么?能发现什么?”

  “指不定他也盼着他爹早点死呢。”

  其实曹元正并非昨天早上猝死,而是昨天早上被人发现猝死在家中。

  曹元正平时身体很健康,忙于工作,十足的工作狂。

  妻子早早去世,儿子和曹元正不亲,家里亲戚也不来往,因为曹元正十足是个人渣败类。

  没人知道,曹元正患有心脏病。

  曹元正心脏病突发,跌倒在洗手间里,药瓶就在曹元正的身上,一起跌了出去。

  不幸的是,卡在了洗手间的水池管道后面。

  显然那时候,曹元正因为心脏病,无法将药瓶从管道后面取出来……

  “曹元正最后两通电话,是拨给他儿子的。”

  “我看了他的手机,第一通响铃八声,没有接……”

  “但是第二通接了,通话时长10秒。”

  “他儿子都没回来,你们说,是不是曹元正人渣到,他儿子都不想救他。”

  “可能就在想,唉死了算了!”

  曹文愣愣的站在原地,又变成了断了腿的木桩,歪歪斜斜的站着,死死握拳,怨恨的盯着地面。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响铃八声。

  曹文一直都不喜欢接他父亲的电话,那天也是。

  父亲的来电显示,好像众人指点的咒语。

  ——人渣的儿子。

  ——哎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别看他不说话,其实是蔫儿坏。

  那天曹文也没有接电话,任由电话嘶哑的响起,又停歇。

  可来电孜孜不倦,第一次响完,第二次又催命一样打来。

  曹文暴躁极了,气急败坏的接起电话。

  ——喂!

  ——什么事!

  ——喂!说话啊?

  ——没事挂了!

  咔哒。

  通话结束——

  呼入时间:10秒

  曹文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曹元正最后抢救的机会。

  挂断了人渣父亲的一生……

  三天后,曹文因为万俟林木借宿的事情,一早回到家来,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死在地上,已经僵硬的曹元正。

  父亲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手向前,紧紧握着卡在管道之后的药瓶。

  药瓶卡的是那么松。

  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抠出来。

  但对于当时突发性脏病的曹元正来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那么的……

  绝望。

  曹文站在洗手间里。

  老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

  漏着水。

  曹文居高临下,盯着父亲已经僵硬的遗体,心想……

  ——啊,父亲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就这么抠门,不肯换新的水龙头。

  ——漏水,烦死了。

  对于别人来说,曹文死了父亲。

  对于曹文来说,曹文死了一个陌生人……

  “啊!”

  舅妈尖叫一声,发现了站在他们背后的曹文。

  “你什么时候来的?”

  “偷听我们说话!?”

  “什么德行啊?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舅妈尖叫着,刻薄的指尖恨不能直接戳到曹文的鼻子。

  万俟林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他来河边,就是为了不看到争家产的狗血大戏,哪知道湖边也在所难免。

  “我……我……”

  曹文断断续续,使劲摆手,不敢抬头:“我……我没有偷听,我、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算了算了老婆,咱们走吧。”

  “早饭也该好了。”

  “咱们去吃早餐,别置气了。”

  舅舅老好人一样,打圆场,哄着舅妈往回去。

  “呀——”

  舅妈再次尖叫一声:“老公!我的手表不见了!”

  “卡西欧的!”

  “两千块买的那只!”

  “怎么办,老公!”

  一个亲戚指着曹文,“肯定是他偷的!”

  “没错,我也觉得是曹文。”

  “刚才他就站在你身后,一直鬼鬼祟祟的不说话。”

  “曹文他们家早些年穷惯了,狗改不了吃屎!”

  “是啊,这几年曹元正虽然赚了钱,但还是抠抠缩缩的,不给他儿子买这个,不给他儿子买那个,肯定是曹文看你的手表好,偷了!”

  曹文慌张的摆手,说话磕磕巴巴断断续续。

  “我……”

  “我没有啊……”

  “我没偷手表啊,真的。”

  “我……我真的没有……”

  啊——

  我这暴脾气!

  万俟林木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平静冷淡的性子,都能给曹文气上天。

  一句完整话也是说不出口,好像化身了古早味小言剧里的女主角,只会可怜兮兮的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

  “喂!”

  万俟林木冷笑一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干什么!?”舅妈相当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借宿的外人,管什么闲事!?我可告诉你,我……”

  不给舅妈说完的机会,万俟林木抬了抬下巴。

  他长得本就清秀,平日里少言寡语,有一种刻薄挂相的感觉,尤其是抬起下巴的时候,给人一种傲慢的错觉。

  众人顺着万俟林木的指向看过去。

  舅妈脚边,有个“雪窟窿”,一样东西掉在厚厚的雪地里。

  ——卡西欧腕表。

  “啊!在这里……”

  原来是误会。

  舅妈脸上显然挂不住,吭吭唧唧的捡起腕表,爱惜的拍了拍,重新佩戴回自己腕间。

  又吭吭唧唧的说:“肯定是他偷的。”

  “是他,没错。”

  “怕我们抓到他,所以扔在地上了。”

  舅妈虽然这么说,还是急匆匆离开,一群人好像闹场的丑角。

  “林木……”曹文揪着自己衣角:“你……你别在意。”

  万俟林木冷得缩了缩脖子,无所谓的说:“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

  曹文一瞬被噎住了。

  时间尴尬的凝固,曹文又说:“真是……真是对不起,刚刚多谢你了,又帮我……又帮我解围了。”

  酸甜的味道。

  是恋爱的气息,扑面而来。

  刺激的万俟林木想要捂鼻子。

  曹文和罗参,同样都会散发酸甜的味道。

  但罗参的恋爱味道,好像草莓。

  红润、饱满,望而生津。

  曹文的恋爱味道,好像劣质奶油。

  刺激、粘腻,浓烈的调和香料感……

  万俟林木转过身去,走到湖边,缩着肩膀,冷得直跺脚。

  果然,便宜没好货啊,更别说是免费。

  本想捡个便宜。

  结果大黄鱼不能挖,还被大雪封路,困在了争家产的狗血伦理大戏中。

  曹文站在大雪地里,雪依旧下着。

  他望着万俟林木的背影……

  想要上前搭讪,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争取,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表白,但是又不敢。

  曹文的手张开,握拳,张开,握拳,来回反复,最后插进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相机,对准万俟林木的背影。

  对焦——

  打算偷偷的按下快门。

  嘀嘀——

  那么巧,偷拍的动作被手机没电的提示音打断。

  电池闪红,屏幕一眨眼。

  关机了……

  曹文看着不争气的手机,又气又急,狠狠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碰到了一个凉冰冰的东西。

  顺手掏出来,原来是父亲的遗物。

  ——破旧的老式手机。

  昨天舅舅拿给曹文的,说是他父亲一直保留着这部旧手机,一定很珍贵,所以给曹文留个念想。

  曹文讽刺的一笑,这“珍贵”的遗物,现在竟然能派上用场。

  曹文昨天给旧手机充了电,还能用,像素虽然不高,但是能拍照。

  慢慢举起破旧的手机。

  壳子磨花了,屏幕碎了一个角,翻盖忽悠忽悠的合不上,电路也接触不良。

  对焦很慢。

  随着曹文的对焦,屏幕里出现了万俟林木的背影。

  咔嚓!

  曹文按下快门。

  一刹那,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万俟林木的手臂,将人一带。

  嘭!

  万俟林木一头栽进罗参的怀中,鼻子撞在罗参坚硬的胸肌上。

  “干什么?”

  罗参笑了笑,语气温柔而真挚:“老板,天气这么冷,湖边更冷,靠近一点暖和。”

  万俟林木:“……”突然发什么神经?

  嫌弃挑剔的打量了罗参两眼,但万俟林木没有挪开,就靠着罗参肩膀,真别说,稍微暖和一点。

  罗参肩膀宽,能挡风。

  罗参让万俟林木依靠着,慢慢回过头去,对身后偷拍者,展露出一个……

  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现场抓包!

  曹文紧张得手直抖,无法对罗参自然的笑回去。

  手机的镜头里,根本没有拍到万俟林木。

  ——白皑皑的大雪,湖边竖立着孤零零的一棵参天槐树。

  一张人物照,硬生生变成了风景照。

  ——可以吃早饭了!

  ——来吃早饭吧!

  别墅里传来大喊声,有人朝湖边大喊。

  “终于可以吃饭了,”万俟林木早就饿了,“走吧。”

  罗参温柔的应声:“好。”

  两个人肩并肩往回走,曹文默默的跟在后面。

  好像丧家之犬。

  手里握着老旧的破手机。

  掉了漆,磨了壳,碎了屏。

  身后……

  白皑皑的大雪,依旧向人间挥洒着圣洁与无知。

  结冰的湖面,湖边竖立着……

  ——两颗对称的参天槐树。

  一模一样。

  一抹黑影,曹元斫蹲在其中一棵槐树下,环抱着树根,探着头,眼神阴测测的盯着众人的背影。

  口中叨念着:“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夺回来……夺回来……我的我的……”

  “还给我……还给我……”

  别墅里暖洋洋的,暖风开得十足。

  零零星星几个人坐在餐桌边,边吃边聊。

  看到曹文走进餐厅,不约而同的住了嘴,用异样、嘲讽的眼神盯着他看。

  转而笑嘻嘻的离开餐桌。

  ——吃好了。

  ——我们走吧,别吃了。

  ——我们去楼上继续聊,我还有更多八卦……

  ——你不知道,曹文他啊……

  好像是同/性恋……

  餐桌变得空荡荡,曹文尴尬僵硬的走过去:“我来盛粥,你们坐……坐吧,随便坐。”

  两笼包子。

  一叠饼干。

  三碗粥。

  亲戚已经席卷了大部分早餐,只剩下这些。

  曹文把早餐端上桌子,殷勤的推向万俟林木,让他先选。

  万俟林木挑了饼干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用勺子搅拌着热气腾腾的粥。

  白滑滑的粥水,米粒熬得爆浆稀烂。

  肉丝与皮蛋沉沉浮浮,散发出喷香的气息,挑/逗着万俟林木的味蕾。

  万俟林木的眼神却毫无征兆的变得挑剔,无情。

  盯着粥里的一条小黄丝。

  ——姜丝。

  万俟林木遗憾的放下勺子,推开粥碗,捏起饼干咬了一口。

  咔——

  “嘶……”

  “怎么了?”曹文听到万俟林木的抽气声,以为万俟林木咬到了嘴。

  罗参笑笑,他虽然看不见,但好像一切了然于胸。

  “这是姜饼吧?我们老板不吃姜。”

  没错,万俟林木挑食。

  不吃姜,一点儿也不吃。

  曹文有些惊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吃姜……”

  “我……我们那么多年同学……我都没听你说过……”

  “原来……你不吃姜啊。”

  曹文与万俟林木认识七年,同寝不到三年,分别四年多,竟然压根不知道万俟林木不吃姜。

  罗参却清清楚楚。

  曹文用嫉妒的眼神,看向罗参,也不敢多看。

  万俟林木没有注意曹文的眼神,也是他压根不想注意。

  瞥了一眼罗参盘子里的小笼包。

  罗参低声说:“不用看了,小笼包里也有姜丝。”

  万俟林木的眼神更加挑剔了,咬了咬下唇,一瞬间表情有些闹别扭似的,决绝的抱臂向后靠,似乎下定决心“绝食”。

  绝不向姜丝妥协!

  “呵——”罗参轻笑,敏锐的听到了万俟林木抱臂的声音。

  这是万俟林木通常拒绝的动作。

  罗参对曹文说:“曹先生,能不能把厨房借用用?我家老板很挑食,我又怕他饿坏肚子。”

  曹文:“……”嫉妒,嫉妒!

  只能干笑着点头,大度的说:“可、可以啊!”

  “请便吧,就在后面。”

  “随便用!”

  罗参站起来,脱下黑色的风衣,露出里面冬日保暖用的黑色马甲。

  虽然是保暖之用,但更像为了衬托罗参性感身材的加分道具。

  标准的倒三角,肩膀宽到流/氓的地步。

  并不干瘦,颈部能明显看到流畅的斜方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起伏的手臂肌肉线条。

  还有腕间,别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百达翡丽限量款腕表……

  有钱。

  有颜。

  还是个暖男婊。

  对了,这个暖男婊还会做饭!

  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万俟林木斜着眼睛打量罗参:“你还会做饭?”

  盲人也能做饭?

  罗参笑笑:“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又开玩笑的说:“如果怕我投/毒的话,老板可以旁观我做饭。”

  万俟林木真的站起来,一改平日里无所谓的态度,饶有兴趣的跟着罗参往厨房去。

  ——对,我怕你窥伺我的墓场。

  ——毕竟你这个人特别喜欢买墓地。

  ——你真的会做饭?

  ——我要吃蛋包饭,爆浆的那种……

  曹文:“……”

  曹文木呆呆的坐在餐桌边,没有起身。

  眼睁睁看着万俟林木跟着罗参进了厨房。

  厨房是半开放的,万俟林木与罗参的互动,清晰的映在曹文的眼睛里。

  “哈哈……”一声苦笑。

  罗先生长得帅,而自己普普通通。

  罗先生会做饭,而自己什么都不会。

  罗先生很有钱,而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那块手表。

  曹文喃喃的自言自语:“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自怨自艾的低下头来,余光正巧瞥到隔壁盘子里的小甜饼。

  ——万俟林木咬了一口的姜饼。

  姜饼歪歪斜斜的放在盘子里,孤零零,带着万俟林木吃过的齿痕。

  齿痕……

  曹文一瞬间心中有些激动、紧张,手抖的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险些忘了,手机掉电了。

  又把那部老旧的破手机拿出来,做贼一样将盘子拽过来。

  噌——

  对焦带着齿痕的饼干。

  咔嚓——

  照片里,饼干的特写清清楚楚。

  呼——

  曹文松了一口气,这回拍到了,太好了。

  慢慢放下老旧的破手机,曹文低头看向盘子。

  “嗬——!!”

  两块对称的饼干,不再孤零零。

  对称的齿痕,对称的静静躺在盘子里。

  曹文惊得一头冷汗,拿起破手机来看,相片里果然只有一块饼干,盘子里却有两块。

  咔嚓——

  再按下快门。

  三块饼干,都带着齿痕。

  咔嚓——

  四块!

  曹文越来越吃惊,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眼白睁大,整颗眼珠子恨不能直接喷出眼眶!

  破手机……

  照相……

  饼干……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还给我啊!”

  “啊啊啊啊——”

  曹文第四次按下快门键。

  一个黑影却冲向曹文的镜头。

  曹元斫!

  但曹文根本看不见曹元斫。

  曹元斫大吼着,嘶声力竭扑过去。

  “嘶……好冷。”曹文只是感觉到一股冷风,紧了紧衣服。

  咔嚓——

  五块饼干。

  两个曹元斫!

  厨房里开着抽烟机,万俟林木听到嘶吼声,转头去看。

  疯疯癫癫的曹元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毫不知情的曹文坐在餐桌边,盘子里一堆的小饼干。

  每个咬一口,摞成了小山。

  万俟林木:“……”全都咬一口,这么浪费?

  曹文的手在打颤。

  这一次不是唯唯诺诺,不是软弱,也不是害怕。

  而是兴奋。

  沸腾的血液,第一次燃烧在曹文的胸腔中。

  拽过扔在餐桌上的时尚杂志。

  哗啦——

  曹文随便一翻,是百达翡丽的腕表。

  他之前看舅妈翻杂志,注意过这块腕表。

  限量款,和罗参现在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样。

  是曹文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对焦……

  曹文慢慢举起破手机,对准杂志上的腕表。

  咔嚓——

  杂志里,全彩页铜版纸,百达翡丽腕表高贵奢华,又低调优雅。

  掉了漆的餐桌上,一块限量版星辉百达翡丽腕表,凭空出现!

  “真的……是真的……”

  曹文迫不及待的抓起腕表,使劲揉搓,反复摔打,是真的。

  实实在在!

  无论是小甜饼,还是腕表。

  呼——呼——呼——

  曹文的呼吸有些急促、缺氧,甚至头晕目眩。

  ——你爸爸珍藏的手机。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特意收起来的,你拿着吧,做个念想。

  曹文突然想起了舅舅虚伪的话。

  珍藏!

  一部过时的破手机,父亲为什么珍藏起来?

  因为这才是最大的财富!

  哒哒哒哒哒——

  曹文的腿快速的抖动着,脱鞋不停的撞击着地板,一声比一声急促。

  抬起眼皮,偷窥的目光顺着上眼皮,斜斜的撩过去,看向厨房中,万俟林木的背影,若有所思……

  曹文抖着手,从口袋中摸出自己的钱夹。

  打开——

  一张学生时期的照片。

  应该是合照,不过照片被裁减了,成为了一张独照,夹在曹文的钱夹中。

  万俟林木的独照。

  十七八岁的年龄,穿着高中校服,白色的运动鞋,抱着一只篮球,头发微微有些凌乱,慵懒的靠着篮球场的球杆。

  “你真的会做饭?”

  厨房里,万俟林木的表情变化巨大,震惊的盯着罗参。

  罗参动作熟练,做饭的动作不止温柔,而且莫名性感,荷尔蒙的气息,和恋爱的酸甜混杂在一起。

  好像最高级的香水。

  罗参打着鸡蛋:“为什么这么惊讶?”

  万俟林木摸着下巴:“我以为这年头,会做饭的人已经绝种了。”

  例如保安大哥。

  双十一方便面满二百减二十,他屯了六箱。

  双十二方便面又要特价,他预计再屯五箱……

  在保安大哥真诚的安利下,万俟林木也下单买了一箱。

  罗参体贴的拉着万俟林木退后几步,以免被油溅到。

  ——老板每天早上吃的,都是我做的早餐。

  ——你做的?我以为是外面买的。

  ——原来是你做的?

  ——你有没有想过在咱们的墓场里,开一家餐厅?

  ——来鬼屋的游客那么多,完全可以开一家餐厅,稳赚不赔!

  ——都听老板的。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谈笑声,曹文举起老旧的破手机。

  掉了漆,花了壳,碎了屏。

  对准万俟林木的照片,聚焦……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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