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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免费的!


  ——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细线翩然起舞。

  无启之木雕刻而成的古装娃娃, 踩在红格黄页的信纸上,宽大的衣襟,被细线牵引着, 好似一只……

  傀儡。

  傀儡抱着钢笔,蓝黑色的墨水,流淌出挺拔的字迹。

  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罗参依然戴着墨镜,唇角溢开最温柔的笑容。

  钢琴家一样的手指, 优雅的弹动着, 牵引傀儡。

  轻声说:“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轱辘轱辘——

  昏暗。

  逼仄。

  潮湿又阴冷。

  混合着各种廉价的气味儿。

  方便面、汉堡、盒饭, 甚至是汗臭味,浓浓的“熬”成一大锅……

  ——是火车。

  夜色浓重,一辆火车快速行驶在铁轨上。

  轱辘轱辘——硿隆硿隆——

  接触不良的灯光, 忽明忽暗的打在火车老旧褪色的车厢中,吱呀吱呀, 车厢中一切零件都在牙疼的叫唤着。

  卧铺阁子六个人一个车厢, 不知是不是淡季,整个车厢空荡荡的, 只有万俟林木和罗参。

  万俟林木与罗参对坐在车厢的下铺,中间隔着狭窄的过道, 好像隔着翻越不过的海峡。

  万俟林木手上捏着手机, 歪头靠在下铺的栏杆上, 头一点一点, 好像瞌睡虫, 慢慢沉进自己的梦乡。

  罗参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一把精致微缩小梳子,轻轻的,一下一下,给无启之木雕刻而成的娃娃梳着头。

  骨架分明的大手,指缝穿过娃娃柔顺的发丝,一点点打理,不急不缓,温柔入微。

  “睡着了……”

  罗参突然开口,轻声自言自语:“这么精明的人,却总是毫无防备。”

  “真令人苦恼啊……”

  罗参轻轻的把娃娃放在一边。

  咔嚓——

  打开黑色的乐器箱。

  手掌平摊,在乐器箱中一抚。

  不见他如何动作,乐器箱中的细线,“唰——”缠绕在罗参的手指上。

  五指一张,牵引细线。

  咔嚓……咔!

  坐在火车下铺上的傀儡娃娃突然歪了一下头,以诡异的角度慢慢抬头。

  迎着啪嚓啪嚓狂闪的灯光,木头雕刻的精致脸颊上,溢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傀儡爬了起来,飞旋着在信纸上起舞……

  ——万俟林木……比……想象……中聪明。

  ——我们……已经……离……开……市区。

  ——会……按照计划……继续……接近……万俟林木。

  ——博……取好……感。

  傀儡将信纸送进信奉,两只小巧白皙的手掌,虔诚的将信封叠好。

  呼——

  顺着一阵大风,直接扔出窗外。

  消失在黑暗无边的夜色中……

  “唔……”

  一阵冷风,万俟林木蜷缩起来,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啪!

  歪歪斜斜攥在手里的手机,瞬间落在火车的卧铺上。

  下一秒。

  万俟林木也一歪,没靠住栏杆倒下去。

  罗参像是看见了一样,快速伸手,一把接住倒下去的万俟林木,没让他磕在过道狭窄的地上。

  万俟林木没有醒过来,还在熟睡,已经陷入了梦乡。

  罗参笑了笑,嘴角绽开一个无奈的笑容。

  扶着万俟林木,自己跨过海峡一样的过道,坐在了万俟林木的卧铺上。

  轻轻的将人放平,万俟林木就这样躺在了罗参的腿上。

  继续熟睡。

  “在做梦么?”

  罗参低声低喃,似乎是怕吵醒万俟林木,声音格外轻柔。

  “梦见了什么?”

  万俟林木自然不会回答罗参。

  罗参似乎也没有想让对方来回答。

  而是说:“介不介意我看看?”

  罗参抬起手来,“温暖的大手”比想象中温度要低,轻轻覆盖在万俟林木的眼睛上。

  摘下墨镜。

  忽明忽暗的车厢灯光中,罗参摘下墨镜,轻合的双眼慢慢睁开……

  比常人颜色浅淡的双眸。

  没有焦距,一片混沌。

  “迷茫”的眼神更显温柔,这仿佛才是罗参最致命的温柔乡。

  一晃,罗参眼前出现了画面。

  ——是万俟林木的梦境。

  梦境很荒凉。

  四周光秃秃的,一片灰土之色。

  好像开天辟地之前的天地,混沌的连成一片。

  灰败的山坡上。

  没有一棵树木。

  成群成群的坟墓,顺着山势起伏,将灰土的高山掩埋。

  阴霾的雾霭中,潮湿的狂风中,竖立着一块掉角的石碑。

  ——翼望之山。

  这是万俟林木的梦境。

  万俟林木一身白色的长袍。

  孤零零的站在山峰的绝顶之上。

  俯视着脚下荒凉的坟冢……

  黑色蜿蜒的锁链,束缚脖颈、手腕、脚肘,甚至扣住万俟林木的每一个关节。

  一直延伸。

  蜿蜒。

  融入灰湿的雾气之中。

  融入无尽的翼望之山。

  “离开这里。”

  有人突然说话,一个声音从浓雾之中传来,低沉沙哑,略微耳熟。

  高大的声音影影绰绰,浮现在浓雾之后。

  影子又说:“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万俟林木脸色冷漠,仿佛影子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能离开。”万俟林木缓缓开口。

  ——离开这里!

  ——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再不走,你会永远被囚困在这里!

  “不能离开,”万俟林木面色平静,语气淡淡的:“无启还没回来。”

  “我若是离开,无启定然寻我不到……”

  ——他在骗你!

  ——无启族人没有一个可信!

  ——离开,快离开这里……

  “不能走……”

  “无启还没回来……”

  “他不会骗我……”

  万俟林木也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跟随着梦境呢喃着,心脏说不出的难过,压抑着喘不过气。

  “嗬——”

  万俟林木重重的倒抽一口气,猛地从梦境中挣扎而出。

  对上罗参在黑暗中,似乎会熠熠生辉的眼睛。

  万俟林木怔愣着,醒了醒神儿,发现自己窝在罗参怀里,赶紧退出来,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搓了搓脸颊。

  “我睡着了?”万俟林木说:“我刚才在看鬼屋的评论,有点困……”

  “无启是谁?”

  罗参没有接万俟林木的话,定定的“看”着万俟林木,没头没尾的抛出疑问。

  无启?

  很耳熟,好像……

  好像刚刚梦到过,但具体是什么,万俟林木突然想不起来了。

  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耳畔只回荡着这样支离破碎的话,其余……

  想不起来了。

  万俟林木奇怪的看了一眼罗参,说:“无启?你不是说自己是无启族的人么,怎么问我?”

  万俟林木没当回事,自顾自从卧铺上摸起手机,指纹识别打开待机。

  【墓场鬼屋】

  推荐指数:*****

  评论:29345条|人均:¥30/人

  设计:9|服务:9|划算:9

  精选评论:

  网友:往事如烟[消费后点评]

  剥皮食堂这个主题有点恐怖!气氛太到位了!一定要小心背后,NPC出没!哇!他家的NPC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了!惊险!刺激!

  网友:ABCDE[消费后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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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价比超高有木有!上次玩过七宗罪,这次选择了湘西尸墓!太过瘾了!他家的惊悚做的超逼真!

  网游:鈴里ちさと[消费后点评]

  工作人员真的超敬业,拍肩膀超吓人,但是完全没看到人,真的跟见鬼了一样!

  万俟林木快速浏览着点评网站上的评价,低笑了一声:“货真价实的见鬼。”

  轱辘轱辘——

  火车还在快速行进。

  天际泛起一丝丝鱼肚白。

  破旧的老式火车,冲出隧道,仿佛从黑暗中冲向黎明……

  鬼屋刚刚开张,而且生意火爆,按理来说,万俟林木应该坐镇鬼屋才是。

  但他需要出个远门,不得不出远门。

  40条大黄鱼在遥远的外市,冲着万俟林木招手。

  大黄鱼老奶奶发来了信息,把埋大黄鱼的地址告诉了万俟林木,需要万俟林木自己挖出来。

  地址在外市的郊区,很偏僻,下了火车需要倒长途车,下了长途车还需要步行很远。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万俟林木对大黄鱼的钟爱。

  万俟林木买了两张火车票,留下保安大哥坐镇鬼屋,带上罗参就出发了。

  两个人轻装简行,不需要带什么日用品,两张火车票,连住宿的地方都已经搞定,不花一分钱。

  万俟林木有个高中同学,已经四年多没见面,高中毕业之后也没有联系,同学的老家恰巧就在那附近。

  万俟林木的同学已经答应,请万俟林木暂住自己家。

  免费的。

  大黄鱼老奶奶的祖宅非常偏远,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同学的老家距离祖宅,还有差不多三十公里的距离,同学还答应了万俟林木,借给他一辆车,可以开车往返,比较方便。

  万俟林木挑唇一笑,满脸都是精明算计:“也是免费的。”

  罗参将墨镜重新戴上,淡淡的说:“老板竟然还有朋友,我以为老板这种性格,不会有什么朋友。”

  万俟林木刻薄、斤斤计较、还很贪财。

  乍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优点,只剩下一张好面相。

  如果不是深入了解,谁也发现不了,其实万俟林木很善良,虽然斤斤计较,却又矛盾的大度,虽然爱财,却又取之有道。

  万俟林木无所谓的说:“朋不朋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免费的,才叫朋友。”

  罗参摇摇头,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快到站了,收拾一下吧。”

  天亮之后,火车进站。

  老牛拉扯一样,吭哧吭哧。

  进站足足用半个多小时,这才慢慢停稳。

  在乘务员“到站了到站了都下车”的呼唤声中,乘客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混乱的挤下车去。

  万俟林木从逼仄的车厢中挤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车厢里空气流通不好,气息本就难闻,对于万俟林木这样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就更是一种荼毒。

  万俟林木招呼着罗参:“这边走,咱们坐大巴过去。”

  因为偏僻,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而且坐满人才会走。

  天一亮下了火车,等二人再下了大巴车,已经看到了天边的夕阳,有一种精疲力尽的错觉。

  “往前就是了。”万俟林木说:“据说是一座小别墅,在那边,我好像看见了。”

  罗参跟在后面,一身高档的风衣,换了一块百达翡丽手表,提着黑色的乐器箱,仿佛行走在T台上。

  “看来你的同学,不只请了你一个客人。”

  什么?

  罗参突然没头没尾的跑出一句话,万俟林木奇怪的看了他两眼。

  再走几步,小别墅展露在万俟林木眼前。

  别墅前横七竖八的停着车子,将别墅大门堵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有人从车子上走下来,走进别墅。

  旅……游团?

  如果不是那些下车的人,都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衣服,万俟林木真的会以为别墅其实是个农家乐,来了很多旅游团……

  下车的人,都穿着吊唁的衣服。

  吊唁。

  别墅的大铁门上,挂着黑白的花球。

  忽悠——

  忽悠——

  被冬风吹得一晃一晃。

  昏黄的夕阳下,黑白色的花球如此扎眼。

  在……办丧事?

  万俟林木站在别墅大门外,有些犹豫,拿出手机,准备给同学发信息。

  源源不断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无一例外的斜着眼打量二人。

  眼神挑剔又刻薄。

  简直比万俟林木平日里的眼神还要冷漠刻薄。

  还充斥着浓浓的恶意。

  恶意的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响起。

  “也是来吊唁的?”

  “呸,什么吊唁?分明就是来抢家产的。”

  “以前没见过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抢家产了?”

  “远房亲戚吧,真不要脸,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万俟林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万俟林木给同学发了信息。

  ——我到了,门口有很多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几个男女从别墅里往外看着他们,眼神挑剔的厉害,好像法官审视犯人。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撞了撞她老公的手臂,低声咬耳朵:“天呢,老公!你快看,百达翡丽的限量款!天呢,那不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么?!”

  “穿得这么好,全是奢侈品!”

  “老公,你快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啊!”

  女人撺掇着他的老公。

  男人稍微有些犹豫,还是走了过来,满面搭讪的笑容,打招呼说:“你们也是来参加吊唁的?有些面生啊。”

  万俟林木才二十一岁,看着年轻青涩。

  罗参虽不知到底多少岁,但给人的感觉差不多三十岁左右。

  男人走过来搭讪,自然柿子要捡软的捏,准备把万俟林木当做跳板敲门砖。

  先搞定万俟林木,然后循序渐进的和罗参搭讪。

  万俟林木眼看男人与自己搭讪,“嗤”的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是。”

  不是来吊唁的。

  话题结束……

  尴尬。

  男人的脸上明显凝结着厚厚一层尴尬,瞬间冰点,咔嚓嚓结冰。

  男人挠了挠鼻子,僵硬的转向罗参,尬笑:“这位先生是律师么?”

  罗参面容温和,对男人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男人看到罗参的笑容,狠狠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律师先生,应该没有那么刻薄。

  罗参挂着温柔的笑容,嗓音十足温柔,绝对是个好相处的暖男。

  罗参开口了:“不是。”

  不是律师。

  话题,再一次结束。

  男人脸上的冰点没有融化,反而咔嚓嚓开始掉渣。

  万俟林木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果然,罗参根本不是什么暖男,硬要说的话……

  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暖男婊。

  男人吃了两次瘪,话题被堵了两次,他老婆似乎看不下去了,从远处走过来。

  “哎呦,看你们面生,一定不知道吧?我可是偷偷告诉你们的,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家主人不是个好人啊!做坏事做多了,才会突然猝死。”

  别墅的主人突然死了。

  也就是万俟林木同学的父亲,心脏性猝死。

  突然就没了,说走就走。

  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同学家里有些小钱,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没有再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如今父亲突然撒手人寰,因为走的太匆忙,根本没有立遗嘱,同学才二十一岁,还没完成大学学业,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闻讯蜂拥而至,全都欺负同学年轻,想要分一杯羹。

  从一早开始,别墅就挤满了人群,还有更多更多,闻讯赶来的苍蝇,不断萦绕着别墅。

  万俟林木没想到这么寸,自己来借住几天,同学的父亲却突然过世,真是背到了家。

  “哈哈哈哈!!”

  “曹元正!曹元正终于死了!!他坏事干的太多!”

  “老天爷开眼啊,开眼啊!”

  “你害死我丈夫,老天爷怎么不早点收了你!曹元正你不得好死啊!!!”

  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女人癫狂的大笑,又哭又笑,冲进别墅门就开始砸东西,玄关所有的东西都被她踢打在地上。

  一边砸一边吼:“曹元正!你害死我丈夫!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开眼了!”

  万俟林木的同学姓曹,虽然他不知道曹元正是谁,但是不难猜出,应该是同学刚刚过世的父亲。

  那搭讪的男人看到这场面,立刻小声的跟他们嚼舌头根子:“这是曹元正的弟妹,你们肯定不知道吧,有传闻说曹元正害死了他弟弟,就为了抢他弟弟的公司……”

  “曹元正就是个禽兽啊!”

  “不但害死亲弟弟,还要□□弟妹呢!”

  “太禽兽了!”

  七大姑八大姨听他们在说曹元正的八卦,立刻聚拢过来,小声议论着,似乎以为这样的议论,就会让万俟林木和罗参知难而退。

  但是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道,他们并不是来分家产的。

  只是来借宿的。

  万俟林木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只是来借宿的,没想到这么背,竟然听了一个狗血故事。

  同学的父亲家里很穷,的确很穷。

  上高中那会儿,很多人都笑话同学,就因为他家里很穷。

  但后来,同学的父亲突然发达了,一夜暴富。

  曹元正有个弟弟,弟弟白手起家,很有经商头脑,生活过得比曹元正不知道好多少倍。

  兄弟俩关系不错,弟弟经常接济曹元正,还请曹元正一家到家里来吃饭。

  曹元正的弟弟手里有一个公司,马上就要上市,就在上市不久之前,突然有传闻,曹元正不择手段的抢了自己弟弟的公司。

  弟弟因为经受不住打击,竟然给活生生气死。

  “给气死了!”

  “是呦,我也听说了!”

  “曹元正不是东西啊,气死了自己弟弟,还要霸占弟妹,也是弟妹有骨气,宁死不从,要不然啧啧……”

  弟妹那时候正好怀孕,听说丈夫去世的消息,差点当场流产,抢救了很久,这才救了回来。

  后来……

  曹元正接手了弟弟的公司,弟妹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主动要求帮忙抚养孩子。

  ——你听听,如果不是心里有愧,为什么要抚养孩子?

  ——孩子也是惨啊,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

  ——弟妹更惨不是么?曹元正这个人面兽心,杀了她丈夫,还想□□她,一个人拉扯孩子。

  ——惨呐……

  弟弟死后,曹元正一夜暴富,这几年过的是风生水起,分公司已经开了几十家,不止上市,还把公司开到了国外。

  大家都说,曹元正是一只吸血的蝙蝠,他这不是在赚钱,他这是在啃食死人的腐肉!

  周围人七嘴八舌,好像这样会把万俟林木和罗参吓走一样。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万俟林木冷漠的打断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话头。

  瞬间安静。

  鸦雀无声。

  众人侧目盯着冷血的万俟林木,一个个脸上挂着“这年轻人怎么能这么冷血?”的斥责表情。

  站在道德与怜悯的至高点上,俯视万俟林木。

  “呵——”

  万俟林木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是讥讽。

  毫不掩饰。

  这些人挂着怜悯的表情,说着怜悯众生的普度之语,身上却散发着与怜悯背道而驰的恶臭!

  ——贪婪。

  “好臭。”

  万俟林木甚至扇了扇风,想要驱赶这股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万俟林木,都不知道万俟林木在做什么,却有一种被透彻隐私的感觉。

  羞耻得脸皮生疼。

  “啊啊啊啊!我打死你!打死你!”

  “都是你爸害死了我丈夫!”

  “打死你!!”

  嘭——

  哭闹的弟妹突然拔高声音,抄起玄关的花盆,狠命丢了出去。

  啪嚓!!!

  万俟林木的同学曹文接到短信,急匆匆从别墅二楼跑下来。

  刚一出现,就被砸场的婶婶看发现。

  “还我丈夫!还我丈夫!!”

  “挨千刀的!不得好死!”

  “把丈夫还给我!”

  花盆砸在二楼的扶手上,四分五裂,就砸在曹文的耳边,曹文吓得双眼发直,迸溅了一头一脸的灰土。

  他的性子似乎有些唯唯诺诺,垂着头,不敢说什么,婶婶冲上来踢打,他也只是抱着头躲避,快速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冲下来。

  走到万俟林木跟前,稍微松口气。

  展露出一个同样唯唯诺诺的笑容:“林木,你来了。”

  曹文紧张的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早上突然发生了点事情……我父亲去世了。”

  曹文说出这句话,很轻松,没有太多的表情,好像在叙说一个远房亲戚去世一样。

  曹文抬手说:“我们去二楼吧,我留了房间。”

  万俟林木没有废话,虽然混乱,但住在这里是免费的。

  他们抢他们的家产,自己借住自己的房间,挖了大黄鱼走人,就这么简单。

  万俟林木和罗参跟着同学往二楼走,曹文一路上唯唯诺诺的道歉:“不好意思,真对不起啊,我爸爸突然去世了,家里一团糟。”

  曹文的语气很懦弱,但话语之中,夹杂着一丝丝埋怨,似乎在说。

  真是添乱,为什么这个时候死了。

  站定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曹文发现万俟林木在看自己,当下眼珠子晃了晃,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对,连忙解释说:“你也知道,我……我和我爸爸不亲。”

  高中是寄宿学校,

  万俟林木知道,曹文不经常回家。

  在曹文的爸爸很穷的时候,曹文不想回家,因为回去就要面对家徒四壁。

  在曹文的爸爸一夜暴富之后,曹文也不想回家,因为回去就要面对亲戚的指责和婶婶的哭喊。

  ——杀人凶手!

  ——还我丈夫!还我丈夫!

  ——曹元正,你不得好死!

  曹文咧咧嘴角,生硬的指着房间:“不好意思。”

  他又道歉了。

  “实在不好意思,”曹文搓着衣角,局促的说:“我爸突然去世,家里来了很多……吊唁的亲戚。”

  来了很多抢家产的亲戚。

  “所以……只有一间房间了。”

  万俟林木和罗参是两个人。

  曹文的眼神突然放出了光彩,小心翼翼的盯着万俟林木:“要不然……林木你和我睡一个房间吧?”

  似乎是怕万俟林木拒绝,声音都拔高了半个度,略微有些激动:“我们高中的时候,也是一个宿舍的,睡一个房间应该……没、没问题吧。”

  “不用了。”

  回答他的却是罗参。

  罗参展露着他的招牌笑容,温和的打断了曹文的话。

  温和,却强势。

  “不用了,我可以和老板挤一间。”

  曹文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

  罗参不留任何余地的说:“平时我和老板也是同房,没有什么不方便。”

  曹文张开的嘴,僵硬的合在了一起。

  眼神吃惊的在万俟林木和罗参身上瞟了几眼,又恢复了唯唯诺诺。

  “这……这样啊。”

  吱呀——

  曹文略微失落的推开房门:“好久没人住了,稍微有点简陋,不过东西我都换了新的。”

  吱——

  呀……

  房间里空荡荡。

  一张木质双人床。

  一张单面靠墙的桌子。

  其余三面,环绕着三把椅子。

  其中一把椅子,椅背断了角,呲着张牙舞爪的木屑毛刺。

  除此之外连柜子也没有。

  哗啦哗啦——

  窗户敞开,冬风从外面灌进来,抖着厚重的窗帘。

  “啊……”万俟林木轻轻叹息了一口。

  低声自言自语:“本来两个人一间,看起来现在要三个人一间了。”

  敞开的窗口,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不停的抖着厚重的窗帘。

  听到万俟林木的话,“咔嚓咔嚓”拧动着僵硬的脖子,转过头来。

  微微歪头,看向万俟林木。

  嘴角裂开一个弧度:“你能……看到我啊——”

  “啊?”曹文惊讶的说:“你说什么?”

  曹文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脸不解,三个人?

  第三个人,在哪里?

  “啊!!!!”

  抖动窗帘的男人突然张开嘴巴,一张普普通通的嘴猛地变形,好像吞象的蟒蛇,张合到尽头,牙齿外翻,狰狞的怒吼着。

  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淡然的注视着吓唬自己的“恶鬼”。

  一脸淡定,眉梢都没抖一下。

  男人:“……”

  男人显然不知道,万俟林木患有先天性恐惧缺失症,他的动作在万俟林木眼里,好像马戏团里努力逗趣游客的小丑。

  万俟林木镇定的插兜站在房间门口,冷漠回答曹文:“哦,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恶鬼没有吓到万俟林木,而罗参又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男人滑稽的模样。

  “我会回来的!”恶鬼大吼:“休想赶走我!我还会回来的!”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拿回曹元正欠我的!他欠我的!!”

  唰——

  一股黑烟。

  男人化成了一股黑烟,瞬间从敞开的窗户钻了出去。

  消失在最后一缕夕阳之中……

  “啧,好冷。”万俟林木轻声叨念了一句。

  曹文立刻走到窗边,“哐!”将窗子关紧,“这个屋子背阴,稍微……稍微有点冷,我记得林木你最怕冷了,要不然……”

  “要不然还是和我一个屋子吧?”

  “我那边暖和。”

  罗参再一次温柔的打断了曹文的话,“哐!”一声,将黑色的乐器箱,重重的敲在桌上。

  淡淡的说:“不麻烦了,我们老板认人,不习惯有陌生人睡在旁边。”

  曹文第二次败下阵来,尴尬的搓搓手,说:“那好吧,我……”

  ——曹元正以前特别穷,欠了我家很多钱呢!

  ——你们看看,这是欠条!我都留着呢!

  ——我也是我也是,我这里也有欠条!

  ——人都没了,还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曹元正的遗产,咱们分一分,至于欠的其他钱,哎,曹文一个人也挺可怜的,就不用他还了……

  楼下传来亲戚们瓜分遗产的声音。

  因为没有立遗嘱,也没有其他公正,曹元正的父母又都在世,因此从法律上来讲,曹元正的遗产并不会全部分给自己的独子。

  曹文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苦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曹文啊!”

  刚才和万俟林木搭讪的男人,还从楼下走了上来,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曹文啊,大家在给你父亲整理遗物……”

  其实是瓜分遗物。

  稍微值点钱的,全部都被瓜分走,三光政策,贼不走空。

  亲戚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悲痛,却有一股臭塑料味扑面而来,那是假惺惺的气味。

  只有万俟林木能闻到。

  最真实的味道。

  亲戚又说:“你父亲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遗物。”

  “只剩下这个……”

  ——一只破旧的手机。

  手机是翻盖款式,非常老旧。

  亲戚将旧手机递给曹文,臭塑料的味道更加浓郁了,悲痛的说:“我看你父亲把这个手机珍藏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不值钱的东西。

  “你就拿着,当个念想吧。”

  亲戚随手翻开手机前盖,长按开机键。

  当当当当——

  一串刺耳的和旋声。

  刺啦刺啦——

  旧手机的屏幕不断闪烁着,爆出电流雪花。

  刺啦、刺……

  刚刚亮起来,瞬间又灭了下去。

  亲戚无所谓的笑着:“可能是太老旧了,接触不良吧?”

  “没关系,这种情况,敲敲就好了。”

  “砰砰砰!”

  亲戚攥住手机,反复在手心里敲打。

  啪!!!

  手心打滑,老旧手机瞬间甩了出去,直接飞进房间,狠狠弹在断了角的椅子上。

  咔嚓!

  一声轻响。

  手机屏幕爆出一个雪花,闪了一下。

  瞬间又陷入了黑暗。

  彻底关机……

  万俟林木实在看不过去亲戚的“装疯卖傻”,弯腰把旧手机捡起来,递给曹文。

  曹文胡乱的把旧手机塞进口袋里,唯唯诺诺的不敢抬头,他怕亲戚因为父亲的事情纠缠自己。

  让自己在万俟林木面前抬不起头,丢了面子。

  曹文骨起勇气,唯唯诺诺的推搡着亲戚:“我们出去说吧,出去说,不要打扰客人。”

  嘭!

  曹文带着亲戚,离开了客房,房门被冬风一带,重重的撞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万俟林木和罗参两个人。

  又恢复了平静。

  罗参将墨镜慢慢摘下来,“哒”放在桌上。

  语气很微妙。

  尽管至死不渝的温柔,却很微妙:“老板,你的同学喜欢你。”

  万俟林木耸了耸肩膀,很无所谓,没有说话。

  罗参换了一种方式,“委婉”的说:“出于性/爱的喜欢。”

  万俟林木笑出声,很轻松的说:“我知道。”

  罗参难得有些惊讶,奇怪的“看”向万俟林木。

  面容可以掩饰,眼神可以作假,但味道不行。

  曹文看到万俟林木,身上飘散出一股酸甜的味道,那是恋爱的气息。

  酸味大于甜味。

  那是暗恋的气息……

  万俟林木十足坦然:“高中那会儿,曹文因为性子太软弱,经常被孤立,没人和他说话,我好像借了他一次圆珠笔。”

  曹文红着脸,第一次对万俟林木散发出酸甜的气味。

  从那之后,曹文每次见到万俟林木,酸甜的气息就会更加浓郁,更加强烈。

  万俟林木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让咱们免费住宿,还免费借咱们车子?”

  罗参:“……”

  无奈的摇摇头,罗参顺手退下自己的风衣,想要放在一边:“有没有人说过,老板你的性格有些恶劣。”

  万俟林木叠着腿,悠闲的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扬起一个笑意,很是自豪:“基本所有人都会这么说。”

  “很可爱。”罗参补充了一句。

  万俟林木悠闲的情绪被罗参成功的打断了,怔愣了一瞬,怪异的盯着罗参,似乎想知道罗参说的是真是假。

  盲人的品味,都这么奇怪么?

  还是说品味奇怪的人,才能这么有钱?

  嘭!

  二人四目相对,罗参转过身来。

  因为眼睛看不见,环境又不熟悉,猛地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向前扑去。

  罗参身材高大,突然冲向万俟林木,万俟林木猛地被壁咚在狭小的空间里。

  罗参肌肉流畅的手臂,从万俟林木的耳畔经过,撑在他身后的椅子背上。

  温热的气息,倾洒在万俟林木的耳畔。

  一进一出,牵起暧昧的涟漪。

  一丝丝波动着。

  万俟林木轻微的“嗬……”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盯着罗参突然放大,侵略而来的俊颜。

  两个人之间甚至只有不到一厘米的私人空间。

  眼睛。

  罗参浅色眸子近在咫尺,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么熟悉。

  就像……

  浸满酒香的陷阱。

  万俟林木突然有点渴。

  罗参就着这个动作,慢慢靠近万俟林木。

  一点一点。

  好像电影的慢镜头,不断的推进。

  挑/逗着观影人的视觉体验。

  也侵犯着万俟林木的“领土”……

  眼睫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万俟林木脑袋发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微微闭上双眼。

  就在二人即将变得更加亲密的一刹那……

  “老板。”

  罗参突然轻笑一声。

  温柔的笑声,带着一丝戏谑。

  瞬间打碎了一地的旖旎和涟漪……

  罗参笑着说:“老板,你为什么要闭眼?”

  万俟林木后知后觉,咳嗽一声,狡辩说:“我没有闭眼,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我闭眼?”

  “一直睁着。”

  “睁得这么大。”

  罗参宠溺的一笑,任由万俟林木撒谎,轻轻帮万俟林木整理了一下鬓发,“不好意思,撞疼你了么?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

  罗参回头“看”了一眼椅子。

  空荡荡的房间。

  一张木质双人床。

  一张单面靠墙的桌子。

  四把椅子,三把环绕桌子,一把孤零零的靠着墙。

  其中两把椅子,椅背断了角,呲着张牙舞爪的木屑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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