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成复仇文里的炮灰女配 > 第6章 梦里呓语敷帕守夜

第6章 梦里呓语敷帕守夜


百里逢集昏睡前,只记得花清眠为自己请来御医,他还诧异于这女人此前一天一顿鞭子想置他于死地,怎么忽然就转了性。

        懵懂间,他有些意识时,就感觉滚烫的额头上,贴着一个冰凉又湿润的帕子。一会儿身子又烫了起来,帕子跟着变温热时,又有人为他敷上一块新的。

        他于昏睡中做了好多梦,梦里回到幼时。

        小时候惹了风寒,额头也会发烫,娘亲就会在他额间贴冰水打湿的帕子。

        梦里的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可神识确是如今二十有三的脑子。他还在同自己说,娘亲走得早也好,就不必见到百里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横死家中了。

        这样的苦和难过,留给他一个人足矣。

        孩童时期的百里逢集,于梦中拉着母亲的衣摆,望着那模糊不清的背影,迟迟不肯放手。可梦外的他,却在嘴里喃喃自语:“去吧……不必再来看我。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都烧得说胡话了?”床边的花清眠已经守了他好几日,每天夜里他只要发烧,就会胡言乱语。一听他说梦话,她就探手去摸,果然,日暮时退下去的头热,三更时又烧了起来。

        她夜里没有留仆人的习惯,只好自己动手。将棉帕子浸湿,拧干,换下了百里逢集头上的那个。刚要抽手,就被梦魇住的百里逢集拉住了手。

        “嘿,耍流氓呢!”她挣了挣,他反倒攥得更紧了。

        百里逢集嘴里还念着:“爹爹和兄长都去了,只留下我一个……”

        百里世家乃邺城名门望族,在北域诸国里都是叫得上名号的高门世家。

        谁曾想,享誉百年的世家大族,只一夜,就尽数没了,财产家当充了公,原先人丁兴旺的宅院尘归尘,土归土,想来早已衰草枯杨。

        当时看书读到此处时,花清眠还曾哭了一鼻子,为百里逢集抱不平。世上只余他一个孤苦伶仃,便是能称王称帝,胜者的喜悦,他可以同何人诉说呢。

        果如古书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么。

        如今成为书中人,她得以直面百里逢集的苦,又是另一番景象。她忽就不忍心再掰开他的手了,就由得他拉着。

        前几日,花清眠听到家中仆人闲话,说百里逢集不过是条丧家之犬,当时她还在心里冷笑,“就算落魄,他都端得如松柏笔直,怎么能用丧家之犬来形容呢?”

        而此刻,她忽就觉得,先前她许是看走眼了。百里逢集的落寞,早就被于此世的人瞧得清清楚楚。他这副可怜模样,确实如只淋了雨的狗。她叹息一声,倘若是在从前的世界,夜里归家看见流浪狗,她都要打伞送上一程,何况百里逢集他是活生生的人呢?

        她空着的那只手拽住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

        被中人眉头紧锁,闭着的眼睛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即便梦里身是客,百里逢集也强压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痛苦,该是声嘶力竭的呼喊。

        可他,如个哑人,有苦哭不出,有恨不能说,身子在微微抽泣,可牙关却紧闭,薄唇死死贴在一起,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梦里是父,是兄,是家中豆蔻年华的妹妹和不过总角的幼弟;梦里是哀嚎,是求救,是饿鬼索命,一百二十七个人不愿向死的哀求……

        他觉得身上好似背了千斤重的巨石,让他动不得。

        梦中,他望向周遭,身后是磊磊白骨,百人坟茔土坑,身前是万丈深渊,望不见头的瘴气古藤,只他一人站在一线悬崖边,不知该往哪里去。

        白骨在拉扯他入坟坑,说着只要死了,便是一了百了;瘴藤在拖拽他入深渊,说要让仇恨填满,一念成魔,只消做个歹人,杀尽天下便是。

        “不要!”百里逢集喊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幼时父亲同他说的,“正身直行,众邪自息”,他该努力救自己于这水深火热的世道。可前面已无去路,唯有穷途之哭。他跪在悬崖边,悲恸万分,心绞难耐,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声音来。

        忽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凌冽如泉,“百里逢集?醒醒,这是梦里,都是假的……”

        “走出来,只要你肯走出来,前路有光,总有好日子。”

        “走不出去了……困在这里了……”百里逢集无力地诉说着。

        那女子有些着急,大声唤着他:“假的,假的,梦里都是假的!你醒醒!我陪着你走。”

        他抬头,只见一线悬崖的尽头,果真有光。好似在无尽灰暗的梦里,给他指明了出口。让他不疑,只要朝着那个光亮走去,朝着那个女子的声音走去,他能救自己……

        春莺啼早时,百里逢集总算从无止境的噩梦中醒来。

        他手指微微一动,被床沿上趴着睡觉的花清眠所察觉,她果断起身,抽手,快步走回了自己床上。

        这几日,每晚百里逢集都会被噩梦魇住,于夜深人静时,和梦里的自己相互折磨。

        两人的床间,只隔了珠帘,他又一直是发烧的状态,花清眠自是睡不着。她每夜总要起身几次,给他换帕子润额头,还要在他呓语时,抚慰他。常常早上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歪在他床沿上睡着。

        一来她总不能见死不救,二来,这个世界里,若有人是她最熟悉的人,那只有百里逢集了。毕竟她曾被书中男主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故事所感动。

        这人,仍是书中那个规矩端方的公子,如今书里的故事要从新来过,她想要改变原来的轨迹,拉他一把。

        窗外柳绿带朝烟,桃红含宿雨,最是一日好时候。

        可躺在床上的花清眠没有起床的意思,她实在是太困了,打了个哈欠,都来不及脱衣服,扯了被子,和衣而眠。

        床榻之上,百里逢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湿着的帕子,已然退了烧。他望向内室,珠帘之后的花清眠好似还在睡着。身边并没有人,梦中那个说话的女子,到底是谁呢?

        这个梦,他好似反复做了好多回,每回那个女子都会将他唤醒。她是谁?

        他揉了揉眉头,起身换了衣衫,打算出去走动走动。

        钟灵苑外的凉亭里。

        石桌上摆了围棋,江寻易手里拿着一卷棋谱,一边钻研,一边移动棋子。见百里逢集来时,起身一笑,“百里公子,可好些了?”

        江寻易总爱穿淡灰色的长衫,给人的感觉谦恭而淡然,如眼下于凉亭研究棋谱,让人不疑,他是怀幽趣的君子,是温润如玉的公子。

        看着不让人生厌,还油生亲近之心,同百里逢集家中长兄颇为相似。他唇角一弯,瞧着仍是虚弱,低声说道:“好多了。多谢江公子关心。”

        “可要对弈?”江寻易抬手比了个“请”。

        百里逢集坐下,“可以一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如此算是相识了。一来二去,竟成了棋友,偶尔也聊聊诗文、风物。

        十日后。

        百里逢集感觉身体已大好,甚至没有四肢酸软的疼。他的武功竟已恢复,经脉之中流通无阻。

        难道花清眠偷偷给他吃了软骨散的解药?还是郭大夫开的药方里有什么与软骨散相克的东西?他想不通。可解了毒自是好的,此事不宜声张,趁着武功恢复,赶紧找机会出府。

        他打算了解一下府兵防备之事,以便掌握规律,抓在防备最宽松时出逃。就约江寻易于钟灵苑中对弈。

        可还没聊到重点,棋盘之上的布兵排阵就出现了问题,竟然下到了一出绝棋。

        对弈的两人均是沉思,不敢轻易落子。

        百里逢集笑说:“不晓得将军下朝回来时,这盘棋能否有个了结?”

        “今日女王在迤逦宫外设了家宴,将军需晚些时候才回来呢。”江寻易手里拨弄着一串紫檀佛珠,统共十一颗,颗颗大过明珠。显然持珠之人时常盘搓,色泽很是柔亮。那细长的手指忽然在一颗珠子上顿了一下,如灵光乍现,他脸上露出笑来,“我屋里有个残卷棋谱,其中有个棋盘图,刚巧与这很是相似,你且等我,去去就来。”

        “静候佳音,江公子慢慢来。”

        有仆人上了茶来,百里逢集端着茶,望着院中花树柳木。

        他已在这将军府的钟灵苑住了半月有余,说来也奇怪,这花将军待他居然不错。两人如同住一屋檐下的邻居,她平日里话不多,很多事情点到即止,对他也无甚要求,还让家仆唤他“百里公子”。衣食起居也都按照她的日常用度来,竟半点儿没让他委屈去。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邺城百里家的时候。

        他喝着茶,想着要尽快与自己的部下联系才是。他害怕自己真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安逸惯了,再没复仇的心思。要赶紧寻个机会出这将军府才行。

        忽觉头晕目眩,他望向方才喝过的茶杯,茶有问题!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送茶仆人的样貌,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啪嗒!”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再醒来时,百里逢集发现自己被麻绳缚手缚脚,关在柴房里,他睁眼打量着周遭一切。

        柴房里,半屋山上砍的细柴,半屋劈好的木柴。他蹭着身子去闻了一下那木柴,是梨木。

        将军府上有三处生火,一处是钟灵苑里头的小厨房,是朝颜给花清眠处理公务时做宵夜所用,一处府上大厨房,供府上所有人餐食所用,还一处是门房外的暗室,专门用来熏鸡燎鸭。

        此前厨子做了一味熏鸡,得了花清眠夸奖,是以近来在餐桌上,顿顿都吃得到梨木熏的鸡。看来百里逢集被人带到府外门房,专门用来堆积熏肉木柴的地方。

        他心思活络起来。

        如今花清眠每日一顿大补丸给他喂着,身体将养得好了不少,竟还觉得自己如脱胎换骨一般,体内武功在恢复着,手臂和腿都渐渐有了知觉,软骨散的毒已然是解了。

        手脚上的麻绳自是困不住他,眼下又在府外,他到底要不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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