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幻如梦

万丈悬崖间一声震天的怒吼升腾而起，紧接着一头身形硕大的兕角兽，突然从深渊跃起到云端，在嗅到生血味道时，巨缸般的瞳孔突然睁大，红如丝绸的长舌翻卷着朝悬崖上穆旋翊和唐雪方向俯冲而下。

        此时此刻的穆旋翊正沉浸在和唐雪在一起的回忆中，对外在的危险竟然是浑然不觉。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突然间被什么人一推，他就不受控制地带着唐雪一起滚到了青石后面。

        随之就是一阵阵的地动山摇，蓝色，紫色光芒刺破周遭的黑暗，周遭一下子变得如同白昼，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道冷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情幻如梦，红颜枯骨，何必太过执着？”

        循着声音，穆旋翊慢慢抬起头，就看到一位身着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俯瞰着自己。

        凛冽的山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但他身形已然静静挺立，岿然不动。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没有丝毫的情感，就像是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般透彻无情。他就那样静静地俯视着两人，就像日月俯视着大地般沧桑间又透着无尽的豁达。但他的眼神又异常的锐利，仿佛能窥测所有人的心事，看的一向淡然的穆旋翊都有些后背发冷。

        一瞬间穆旋翊如梦初醒。

        他害怕怀中的唐雪被对方抢了去，顺势抱得更紧，他将下巴凑到她冰凉的额头上痛苦道：“她是我的妻，她死了！我的心也死啦！”

        “你以杀人为生，心早已死去，又何谈再死一遍？”男子瞬极嘴角嗤笑反问道。

        穆旋翊被击得无话可说，只得自嘲地笑了笑，赞同点头：“是啊，我本是行尸走肉，不值得她豁出性命救我，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活？！雪……等着我，我现在就去陪你。”

        穆旋翊晃荡了一下身子，随后茫然四顾想去找自己的乌钢剑，然而乌钢已经随着项晋一起跌入了悬崖，早已没有踪影，正在此时，白衣男子的话又一次将他推入到谷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魂魄进不了烟桑州，过不去了尘道。就算你上天入地追寻她，你们也无法在一起。”

        穆旋翊眼色瞬间黯淡下来，随即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摇头咆哮：“你胡说！我不信！”

        “难道你忘了你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穆旋翊，我劝你莫要再自欺欺人。”被白衣男子这么一提醒，穆旋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幕幕往事再次在他眼前晃过，是的种种迹象表明她不属于这里，可是若是这样他就永远见不到他了，这样当真比死一千次都要难受。

        穆旋翊呆了呆，他已经明白了白衣男子的话，但这人的境界很是高，高到几乎可以许多高手都为之仰望的存在，像神祇一般。

        就在迟疑间他看到了一条金色巨龙自苍穹而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巨龙，浑身的光华似乎要将整个黑夜点亮，又是那般的壮观，以至于穆旋翊甚至觉得先前和雪龙子打架的那条巨龙在这巨物的映衬下像是一条长蛇般滑稽。

        传说中坐骑是金色巨龙，手握天玑剑的不正是五千年前神身陨落在神魔大战战场上的战神君圣瑜吗？！

        穆旋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那金色巨龙是那般真实，还有那张脸像极了神庙中供奉的战神模样。

        是他！就是他！

        一瞬间穆旋翊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激动地喊道：“战神？！你真的是战神？！”

        此时的君圣瑜依旧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顿了一会他才沉声道：

        “五千年了，沧海桑田，竟还有人能识得本尊……”他眼底黝黑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好啦！您又重新活过来了，澜沧有救啦！”穆旋翊手舞足蹈，他这般举动看在君圣瑜眼里就像只没有开化的猴子。好在今天是他重生的第一日，心情还算不差，所幸就忍耐一下吧。

        “你是本尊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人，也算与我有缘，本尊自不是那小气之人，眼下你尘缘已断，这本秘籍可以助你很快走向修仙之道。”说完他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本发着光亮的书籍，书虽然很薄，但却包罗万象。在澜沧大陆这个以修仙者为尊的世界里定是无价之宝。

        但穆旋翊却并不为所动。

        君圣瑜活了几万年，最是瞧不上凡人之间的儿女情长，在他看来纯粹是蹉跎光阴，与其留恋温柔乡卿卿我我，倒不如多斩杀几个魔头来的畅快自在。就忍不住轻叹一声准备丢下书离开。

        却不想此时的穆旋翊不知道何时竟来到了他脚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哀求道：“求战神救救她！救救她！”

        君圣瑜脸色再次沉了下来，轻描淡写道：

        “本尊虽然重生，但神力还未完全恢复，若是别人还能一试，但她，本尊却无能为力。”

        穆旋翊一听自是不能相信：“您是战神，天地间的主宰，连魔君都被您斬于剑下，怎么可能连个凡人都救不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君圣瑜倒真的想起来一件事，他是天界的战神，几万年来死于天玑剑下的亡灵多的是数不清，细算起来，还真的只杀人从未救过人。

        “战神您说了我是您的有缘人，算起来，雪也是您的有缘人呢，求您救救她，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说着就继续在君圣瑜的脚边“咚咚咚”磕起头来。

        君圣瑜没有想到他竟这般不依不饶，这才松口道：“你当真为了救她，什么都能做？”

        “是的。”他一字一顿道。

        “好，既如此，本尊可以救她，但有一个条件，我会收了你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从此你不记得她，她也不认识你，你们自此形同陌路，就算如此你还要救她吗？”君圣瑜继续反问道。

        这番话像一串串利剑射进了穆旋翊的心上，瞬间让他再次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顿了一会他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沉声道：“我本属于黑暗，这辈子都注定见不了光，若没有关于她的回忆，我坚持不了多久的。可否请求神君只收了她的记忆，我答应您，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她，若违此誓，命如此剑！”

        话音一落，他捡起不远处的一把长剑，瞬极发力。“叮”的一声，长剑崩裂，碎为两半！

        君圣瑜顿时一愣，蓦了一会心中一阵涟漪。不由想起了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难道就是这样？

        但他并没有想太多，一方面他替穆旋翊不值，另一方面又有些疑惑到底这女子有什么好的，竟让他如此痴心？视线随即扫向了躺在不远处的唐雪，心中一阵郁闷。

        穆旋翊最终松开了君圣瑜的衣角，转身重新来到唐雪的跟前。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放在自己脸颊边轻声道：“雪儿，对不起。那天我不是要故意丢下你的，我是刺客，只能活在黑暗中阴影下。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我只能重新回到黑石。但我不后悔，我能遇见你。……你要记得以后就算是没有我在身边，你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莫要只为了心中执念委屈了自己才是。”

        随即他松开手慢慢转过身来，对君圣瑜道：“我要确定她活着，我才走！”

        “怎么你不相信我？”君圣瑜脸色一沉沉声道。

        五千年前他的话在天界都是圣旨般存在，如今却被一个凡人质疑，当真是让他有些气恼，随即他又解释道：“你可知洗髓长生果？”

        穆旋翊点了点头，这可是传说中的神果，长在地下三十里处，风水绝佳口，两千五百年开一次花，两千五百年才结一次果，食之之人不仅能洗髓凡骨还能原地化神。穆旋翊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雪龙子缘故，他隶属昆仑抚琴宫，手下弟子常年累月在澜沧大陆上收集奇异花草，这洗髓长生果也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神物。莫非……是被战神给吃了！

        君圣瑜勾唇淡笑道，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不错，本尊虽然身体消散于人间，但神识还在，那何家庄地势奇特，引沙口下也长了一棵洗髓长生果树，但由于没有地下水灌溉，几近要枯死了。本来本尊就要放弃了，谁成想她的到来竟将何家庄水土改造了一番，这才让那果树顺利地结出了果实，若非如此，本尊也不想无缘无故欠她的情。”

        或许是神魂飘荡于太虚许久，不喜孤独的缘故，君圣瑜忍不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在他看来，穆旋翊听不听不要紧，他说了，自己也想听一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那就太好了！神尊，算下来雪儿也是您的救命恩人呢？”话刚说出口，穆旋翊就有些后悔起来，慌忙住了嘴。

        “哼，我一个神竟需要一个凡人来救，当真是可笑。”话音一落，他突然转过身来，朝穆旋翊的眉间轻轻一拍，穆旋翊身子定在了原地，随即他将刚才的一段记忆抽取了出来，当着，穆旋翊的面将其捏碎，洒进了万丈悬崖间。

        接着他才缓步走到唐雪的跟前，将浑身是血的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点脚跃上了金色巨龙，朝苍穹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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