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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父慈子孝


  闻听李源此话,在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

  李金全何人也?不夸张地说,南唐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无人不知晓他的大名。就凭他是昔日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后唐灭亡后又得石敬瑭重用,官至安远军节度使,骁勇异常且手握重兵,堪称南唐降将中的第一人。

  对于李金全这等人物降唐,皇帝李璟自然是欣喜若狂,为此特意下旨昭示全国,大意便是,连中原的节使大将都投诚来归,说明朕乃四海民心所向,便是天命之主云云......

  而另一方面又对其极不放心,毕竟李金全可不是赤手空拳南下的,麾下仍有两万精兵,于是封赏劝勉一番后,便令其驻扎在寿州边境,无召不得擅动。

  李源心里明白,前番皇帝李璟将自己任命为卫圣统军使,直接顶替了李金全的位置,又在圣旨中增加了“卫圣屯营诸事”,其用意无非是想让李源将李金全手下的兵马接收过来。

  而此事哪有那么轻易?对于一个降将来说,困守于边境本就憋屈得很,所谓解其兵权有如害其性命,这恐怕便是李金全反叛的导火索。

  想到此处,李源心中万般无奈,这皇帝还真是对我寄予厚望啊!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偏偏交给我,你是太过天真还是当李金全老实?

  这下倒好,李金全真反了。

  李源叹了口气,接着追问道:“尔等溃兵既奉了刘大帅之令前来求援,那鄂州城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帅,自从我等溃逃到此,鄂州守军便紧闭城门,此时我等聚集在城外,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你们可曾提及,是奉了刘大帅的军令?”

  “自然是说了!可说了也没用啊,守城士兵根本不听,既不让我等入城,也无斥候出城打探。就这么干耗着,我等饿了几日,实在走不动,此时又无处可去......”

  瞧着眼前这几名溃兵面色戚戚的模样,李源沉声道:“此时刘大帅出征在外,守将谨慎些总是对的。罢了,本帅先过去看看再说。”

  片刻,鄂州城上的守军闻听是武平节度使李源抵达,观摩了一番旗号后,便赶紧回身通报。不到半个时辰,这冰冷的南城门终于开启,吊桥缓缓放下,鄂州大小官员纷纷抽出身来迎接。

  在武昌节度使府署,李源也见到了武昌节度留后刘崇谏及数十名军政官员,而当他听到刘崇谏这个名字后,第一反应便是,求援之事定然无果。

  今年二十三岁的刘崇谏,比李源倒是大不了多少,但出身却是天壤之别。作为刘仁瞻与妻子薛氏最宠溺的幼子,自幼便受到全家百般宠爱,又饱读兵书、自命不凡,于是长大之后,年纪轻轻便执掌了兵权,向来被视为刘仁瞻的接班人。

  而这么一个好儿子也确实如同他母亲预料一般,“刘家儿定青史留名”!可刘崇谏的青史留名,却与父亲刘仁瞻,这等连敌国皇帝柴荣都敬重的忠臣良将截然不同。

  彼时周军围攻寿州,刘仁瞻身先士卒,不惜代价苦苦坚守数月,这好儿子却见周军势大,又以高官厚禄诱之,于是暗自密谋开城献降,甚至特地为老爹预备了一副棺材……

  亏得协助守城的几名百姓发现异样,并及时通报,刘崇谏最终才未得逞。之后刘仁瞻气得差点要将其腰斩,只是薛氏与众将苦苦相劝,又心软赦免了。

  此事真可谓“父慈子孝”!

  李源不禁打量了一番端坐在帅位上的刘崇谏,身形有些胖硕,又长得白白嫩嫩,态度从容的同时却不难看出脸上的傲慢。

  “刘副帅,本帅听闻城外的溃兵禀报,称寿州告急,令尊已从濠州率大军前往,并令他们赶来鄂州求援。刘副帅有守城之责,坚守城门本帅自然理解,可为何连斥候都未派出打探?”

  此话一出,惹得堂上众文武开始窃窃私语,李源从他们脸上的茫然可推断,此事兴许被刘崇谏暗自压了下去,以致大多数人都并不知晓。

  见众人如此,刘崇谏微微皱眉,戏谑地回道:“听闻李大帅是当世名将,又深得陛下恩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刚到我鄂州便这般威风,诘问本帅!城外那些溃兵不过是胡言乱语,李大帅岂能轻信?”

  李源一脸沉静地应声道:“道听途说自是不可。但此事关乎边境安危,既已得报,便需仔细查探,如何能坐视不理?倘若寿州真的不保,我大唐江北门户洞开,金陵可就危险了!若真如此,刘副帅却按兵不动,何以对令尊交待,对陛下交待?

  令尊乃当世名将,他若遣人求援,必有其用意!本帅还请刘副帅三思!当即刻派出斥候,向北打探实情,尽早做出决断才是!”

  听到此处,刘崇谏始终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武昌兵马使周廷构坐不住了,起身拱手道:“副帅,末将以为此言有理,寿州是我大唐北境门户,断不可失!大帅若真的遣人求援,我等岂能坐视不理?副帅,您可是大帅之子啊!还请速速派斥候出城,若情况属实,末将愿领兵北上!”

  刘崇谏变了脸色,怒斥道:“何时又轮得到你替本帅做主?寿州与我鄂州相距八百余里,若真是情势危急,远水焉能救得了近火?古人有云,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

  自古忠孝两难全,本帅既坐镇鄂州,当以固守大唐疆土为责,岂能因父子之情贸然出击,徒耗兵力!寿州纵然危急,但本帅坚信,以父帅用兵如神,足以击退来敌,必定得胜而归!”

  好一番忠孝两难全!李源此时只觉心里堵得慌。而堂上一片静默,在场众人无不领教过刘崇谏的手段,心中再是忿忿不平又怎敢反驳?周廷构也只好长叹一声,回身沮丧落座。

  李源不再理会,转身扫视着众人,厉声问道:“诸位,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如今刘大帅身处前线,生死情况不明,尔等作为下属安居后方不说,竟连出城打探都不敢?到底是何居心?久闻武昌多悍将,今日一见,真当是笑话!”

  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有几名武将显然已经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攥紧着腰间佩剑,倒是几名文官倒是气定神闲。

  刘崇谏自然听得出李源是故意激将,随即冷笑道:“李大帅,本帅因为你官拜武平节度,故而敬你一分!可此处是鄂州,并非朗州,你有何权力在此大放厥词?”

  环顾一周,见众人始终不为所动,久久一言不发,李源决意不再纠缠,沉声道:“罢了,本帅言尽于此,尔等好自为之!”

  李源转身出了府署,便火速领着轻骑自北门出城。

  在得知李源决定改道北上后,林嗣昌愕然道:“大帅,咱不去金陵了么?这下岂不耽误了迎亲之事?”

  李源正头疼不已,无奈地叹声道:“迎亲固然紧要,可眼下李金全反叛,要知道他手底下的兵可是归属我卫圣军啊!教本帅如何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李源不禁有些后怕,幸亏是遇见了这些溃兵,否则李金全领着卫圣军作乱,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定是后知后觉,若是情形恶化,某些天大的罪名指不定哪天就要扣到自己头上来……

  林嗣昌仍是一脸担忧地劝道:“大帅,可咱此行就这一千轻骑,恐怕去了也无济于事啊!不如返回朗州调兵遣将,再做打算!您万不可以身犯险,要是出了什么闪失……”

  李源果断摇头道:“来不及了。我意已决,莫要再劝!国朝有难,本帅既受陛下厚恩,焉能计较个人生死!”

  瞧见自家大帅坚定的神色,林嗣昌不由得肃然起敬,心潮澎湃之际,毅然回道:“末将遵命!愿为大帅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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