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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街边的音乐戛然而止,空旷清冷的大道上,雪花在灯光的照耀下调皮地翻滚飘扬,冬风轻轻地拂过苏瑾的眼角,撩起发梢,却感觉不到冷。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似乎凝固了。

  徐安琛的眼眸深邃,连眉眼都似乎柔和起来。

  他的声音极其缓慢又极其好听,如同低沉的大提琴般声声入耳,低缓而动听。

  他说:苏瑾,因为我喜欢你啊。

  有那么一瞬间,苏瑾认为自己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这个梦境太美好太让人沉沦,她甚至都不想再醒来。尔后她发现,这些都是真实的,她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说,因为他喜欢她。

  她的男神说喜欢她!

  苏瑾愣神,眼眸里诉说着不可思议。

  徐安琛什么样的人啊,他居然舍得主动说喜欢她!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真诚,就像漫天飘落的雪花,纯白得不掺杂一丁点杂质。

  徐安琛缓缓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移到她耳边。她看到他轻轻别过她耳边的发丝,动作自然温柔,仿佛要将她困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苏瑾觉得呼吸不畅,她启唇,眼前即生一团白雾。他的眼神在白雾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凛冽,坚定地不允许她有任何回退。

  他没有再说话。

  苏瑾知道,他在等她回答。

  可是,她的心里除了开心,还有一点其他的东西。那东西像一股气,压在她的胸腔里无处撒泄。

  “苏瑾……”徐安琛叫出她的名字,轻柔好听,他在等她回答,等她清楚的回答。

  微带着酒味的气息随着白雾扑到她滚烫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弄得她心也痒痒的。

  “徐安琛……”苏瑾别过眼,看着徐安琛身后飘零的雪花,眼神没有定焦。

  “嗯?”

  苏瑾踮脚,身体向前倾,她故意将唇凑近他的耳朵,那灼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扑过他耳边的肌肤,她的音线平缓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力量,她说:“徐安琛,你特么真混蛋!”

  她后退一步,有些好笑地想要看他的样子——如她想的一样,他的眼眸一下暗淡下去,脸上难过、低落又僵硬。

  可他似乎没有意外,他似乎料到苏瑾会生气,会向他讨伐。但亲口听到她说他混蛋,他的心还是纠了一下。

  借着酒意,苏瑾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跳着往前走,那模样就像十多岁的她。

  雪继续下着,一朵朵,一瓣瓣,纷纷扬扬。

  苏瑾踩在柔软的雪上,就像踩了棉花,轻飘飘,看世界的目光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她在跳房子,单脚,起跳,双脚,落地,单脚,起跳……

  徐安琛站在身后,一时觉得恍惚,时光好像倒流,他看到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她,快乐活泼的她,像只安了马达的机器猫的她;围在她身边讲笑话的她,跟在他身后闹别扭的她。

  都是她,全是她,只有她。

  徐安琛抬脚,两步向前,用力拉回她的胳膊。

  苏瑾受到惯性力往后倒,跌进他的怀抱,贴到他的胸膛上。

  他紧紧环着她的背,将她死死按在怀里,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诱哄,“苏瑾,我以后就只对你混蛋。”

  苏瑾觉得懵,还未反应之时,他已经捧起她的脸,准确地吻上她的唇。

  雪还在下,飘在她的脸颊上,他伸手轻轻拂掉;风撩起她的发,他抬手轻轻按住。他吻着她,轻柔又沉重,带着爱,也带着恨,带着怜惜,也带着惩罚,他攻开她的防御,侵/入城池,直至她缴枪投械,乖乖就范。

  飞雪,大道,空寂,路灯。

  此刻,我只看到你。

  此刻,我只想拥有你。

  你听,那是风在笑的声音。

  *

  苏瑾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那晚的记忆好像被有意地加密,她断片儿了,记不清楚。她只记得他坚定深邃的眼眸和那漫天飞舞的雪花。

  似梦境,不真切。

  后来她清醒了,脑袋也不痛了,徐安琛给她打了电话。

  他说:“苏瑾,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没关系,这次换我来追你。”

  苏瑾抓脑:“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轻笑,似乎她的回话在意料之中,“那就用强的。”

  苏瑾扔了电话。

  她觉得徐安琛不正常。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他从来不会说直白的话,从来不会说那么**的话。

  他以前就像个高冷帝。

  可是现在,他好主动,任性得苏瑾都觉得无奈了。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现在的徐安琛的话,那么就属“无赖”了。

  可是她暂时不想理他。

  就像是在报复他之前的冷漠和故意气她一样,她也想让他受受这种滋味。

  所以他打的电话,她始终不接;他发的短信,她始终不回;他来接她上下班,她总是提前就跑;他约她吃饭,她总借口工作……

  这种模式已经连续三天了。

  可苏瑾说不出开心。

  她觉得,徐安琛好像吃定了她会乖乖回到他身边一样,她真讨厌这么自信的他。

  可非常没出息的是,他坚信的都是对的啊。

  苏瑾觉得心里好乱。

  工作心不在焉,画画心不在焉,吃饭心不在焉,连睡觉都心不在焉。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会亮一下一会亮一下,她知道一定是徐安琛的短信,但她不想看不想回。

  她真的很乱。

  那日周六,阳光明媚。她一早换了登山服,跑去阳城的最高地儿——青山寺。

  几千个石阶,远远望去,高无止境。石阶两旁尽是细长的枯树,地上时而能见青色的不知名的草,山间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几声低鸣划过空寂的天空。

  山上燃着香,熟悉好闻的香味四处飘散。

  寺里放着佛乐,平缓柔和传向各方。

  苏瑾深呼吸了两下,莫名其妙地,她很喜欢这种味道,这香味仿佛能带给她平静和舒心。

  少有人选择石阶上山,因为太高太消耗体力,这条道上只有稀稀拉拉三五人。好在苏瑾喜欢清静,人多了她反而不愿意走这条路了。

  爬累了,她便在中间的亭子里休息。

  冬日寺内气氛祥和,景色宁静,果然是修身养性之地。

  终于登完石阶,她已累得汗水直流。

  青山寺是阳城海拔最高的地方,登上青山寺的顶端,就可以俯瞰整个阳城。尤其是夜晚,灯火璀璨时,便是阳城最美的时刻。

  寺里的主持在顶端不远处的小阁楼里打坐,经过小和尚的指引,苏瑾礼貌地站在外面等候。

  主持认识苏妈妈。

  小时候苏妈妈常常会带她来山上上香,一来二去,与主持便熟悉了。这么些年,苏瑾有空还是会来这看看他。

  一杯清茶,清香四溢。

  主持长了年岁,眉发已经发白,精神却很抖擞。

  他转动着佛珠,直望着清茶。

  “你已经许久未来过了。”主持启唇,声音铿锵又低沉。

  苏瑾点头,抿了一口清茶。

  “今日来是想讨问主持爷爷,心乱不能静,何解?”

  主持抿嘴一笑,手上佛珠转动,并未立马回话。

  寺庙的钟声响起,悠远空明,重重的三下,撞告大地。

  主持这才启唇,道出简单的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苏瑾一怔。

  主持笑着,领她去抄诗的地方。

  苏瑾记得,母亲以前每次心烦,便会来着抄诗,抄完以后,心还是很烦,却平静了很多。

  一位慈祥的老尼姑递给她一本抄写录,她接过,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毛笔蘸墨,黑墨深浓,笔尖落纸,字形慢显,一笔一划,端庄圆滑。

  多亏苏妈妈的教导,书法班不是白上的。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午后山间寂静,阳光温和,佛乐播放,香高四溢。

  那日她端正地坐在老旧的竹椅上,背着阳光,落下笔迹的那一瞬间,落进他的眼里,画面仿佛定格。

  那或许就是他生命中怦然心动的瞬间把。

  永远不会遗忘了。

  在他心里,那种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那样宁静美好的她,他好想占为己有。

  圈住她,再也不放手。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苏瑾,我们的一切畏惧、一切忧愁、一切恐怖都是源于爱,因为爱是一种欲望。可是,你不要害怕,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都好好的。

  他想。

  午后的阳光细碎地洒在她的发梢上,他抬脚一步步走近,慢慢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问过去,不管未来,现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就算她烦他也好,就算自己再厚脸皮点也好。

  他无所谓了。

  小姨说,爱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因为他不是你,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他现在才不会后退。

  他要往前走。

  因为苏瑾已经累了,累到不想动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不了他过去好了。

  就像过马路一样,他会重新走回去牵她的手,会看好旁边的汽车,不让她受伤。

  于是,他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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