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双面
傍晚之时一行人便在官驿之中停留了下来,官驿自然是比寻常驿馆要讲究些,且官驿管事听说了有大人物要来,自然是小心招待。
一行人围着尉迟烨,倒是将乔羽飒撇下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下,便转身自己上了楼。
刚进了屋,还未等她反手关门,身后忽然一阵大力,有人从她身后推门进来。
却是青丘。
乔羽飒这时候不愿见她,只冷冷的看着她。
今日她在马车之上一直在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怎么也想不通。
她与白泽早就相识,却是连续两次没有了所有他的记忆,她隐约猜到,这事定然是与青丘有关。
如此看来,这几年之内她的行踪,青丘怕是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她可曾告诉过尉迟烨。
她以后妃之身出宫与他人有染,又有了身孕,换做任何一个男子,怕是都不会轻易放了她,更何况当今的九五之尊。
这尉迟烨,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若说乔家根基太深不敢妄动,她只相信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决不是主要原因。
青丘若是心无念想,自然是不用将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她要的,不过是白泽一人而已,而尉迟烨若是知道她这些年的行踪,却是直到现在才出现,必然也是有道理的。
乔羽飒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尉迟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青丘眼尖,一眼瞧见她放在小腹上的手,冷笑道:“不过只两个月,乔小姐用不着这般紧张。”
乔羽飒猛地转过身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青丘:“你怎么知道我已两个月了？！”
青丘越过她,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我自然知道,就如我一直知道,白泽在哪里,你在哪里一般。”
“青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不肯放过我？”
青丘奇道:“我如何不肯放过你了？不过是陛下要见你,我便将他带来便是,乔小姐且放心,陛下金口玉言,自然是不会反悔于你,等日后请出神刀,你要走要留,我们绝不会阻拦于你。”
乔羽飒只觉得心下诡异,冷冷道:“白泽曾算出我这一世又大劫才将我带到另一个世界,想必当时抹了我魂魄上青蚨血的也是你吧,青丘,你对白泽也算是有情,我与他结为夫妻这么些年,你倒真是能忍。”
一道冷厉的光芒从她漂亮的眸子中闪过,紧接着又冷笑了起来,却是眉眼含俏:“乔小姐长了好一颗通透玲珑的心,不过你切莫以为白泽便是真心待你不含一点私心？”
乔羽飒一昂头:“你莫在这里造谣离间,不管他是否真心对我,只凭着他护我几生几世,我就当信他,青丘,与他是夫妻的是我,又不是你,他怎么待我,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心中有疑也是自然的。”
乔羽飒向来口齿伶俐,又与龙三斗了那么多年的嘴,自然最是知道如何伤人心,青丘又如何说得过她。
却见她不慌不忙,慢慢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是一笑。
“乔羽飒,你啊,果真是太天真了。”
乔羽飒眼皮一跳,开口问道:“什么？”
青丘冷笑不语。
乔羽飒猛地扑了上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乔羽飒,”青丘看着她,目光中忽然就有了几分的怜悯,“你就从未想过,你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里么？”
乔羽飒僵住了。
她自然是想过的。
也不是没有问过,只是知情之人,怕是只有白泽一个,可是她问不出来。原本想着此时就此作罢,如何也好,白泽真心对她,又何必在意以前之事？可听青丘所言,似乎还另有隐情。
她还想再说什么,青丘却拍拍袖子站了起来。
“乔羽飒,你好像是忘了,你与白泽不是夫妻,在此之前,你就已经进过宫了。”
乔羽飒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青丘说的不错,在此之前,她已经进过宫了。
待她回过神来之时,青丘却是已经出门了。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这夜静的有些可怕,她仿佛可以听见香炉上方紫烟袅袅升起的声音。
身边一声轻咳,她转过头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尉迟烨却已经进了屋。
也不知他进来多长时间,乔羽飒心里一慌,连忙起身便欲行礼,只是她刚动身,尉迟烨上前便托住了她的手臂。
“你身子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语声轻柔,倒是和白日不像是一个人,乔羽飒不敢再动,只得跟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却是依旧不敢说话,今日在马车之中,她言语过激,也知道自己是惹怒了他,自然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的。
古来帝王心思深重,她如何不知,所谓伴君如伴虎,有时多说一句都是错,所谓不说不错,她只能闭口不言,也不敢抬眼看他。
今日在白泽手中写下的几个字,以白泽或者龙三他们的功力,相信很快乔家便能得到消息,大哥向来心思慎密,那日一番交谈,她便隐隐猜出大哥定然是极早便未雨绸缪,虽然不知道大哥布置到什么地步,但若是极早将消息送出去,总能给乔家一个时间来撤退。
乔家定然有退路。
只等着破釜沉舟的那一天,便能从这滩污沼中全身而退。
只愿大哥能明白她一番苦心,千万不要因为她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羽飒在想什么？”
乔羽飒惊觉自己怔怔的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竟是将身边的人疏忽了,连忙低声道:“乔姬失礼了,望陛下恕罪。”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乔羽飒心里一跳,只觉得这声叹息分外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羽飒,你在怕什么？”
乔羽飒惊出了一身冷汗。
尉迟烨叫她,羽飒。
她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有些迟疑:“陛下？”
尉迟烨瞧着她,目光有些深,分明有些她瞧不懂,却又很是熟悉的神情。
“羽飒,你不开心是么？”
乔羽飒只觉得不对,这个人,是尉迟烨？
尉迟烨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左眼下面的那颗泪痣在灯光之下异常显眼,让她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与尉迟烨相见只几次,却是次次印象深刻,这个男人长着一张俊朗却又薄情的脸庞,眼神沉浮之间便是心术,她每次见他,总觉得他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雾气之后,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他的气息却是凌厉而深刻的,只是这个时候,她从心底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她认识的尉迟烨。
太过温和,对她太过担心,却又看不出一点的虚情假意。
她自然是不信尉迟烨对她有真心的。
依旧低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低声道:“乔姬不敢。”
尉迟烨目光流转,落在她的发髻上,自白泽与她成婚,她便挽了妇人发髻,虽然简单,瞧上去却也是清丽大方。
发髻之上,便有一支乌木的玉兰发簪,雕工精致,线条古朴却又流畅,插在她的头发之上,很是搭配。
乔羽飒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便向后缩了缩身子,耳边却传来他轻柔的声音。
“你一直最是喜欢玉兰,这发簪,想必也是他为你雕的吧？”
乔羽飒不敢说谎,却也摸不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
心下却是愈发觉得诡异,忍不住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尉迟烨却是捕捉到她的眼神,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眼神中却是有些凄苦,柔声道:“羽飒,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我在一日,定不会让你难过。”
乔羽飒脑子里面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这句话,她定是听过的。
只是此时却不敢深想,依旧又垂下头去,轻声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是早些回屋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尉迟烨叹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身子却是忍不住晃了两下。
乔羽飒连忙伸手扶住他:“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冷哼,听得她心头一凉,却见尉迟烨神色恼怒,用力地推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朕好得很,乔姬不必挂念。”
这时候,却是脸色如常,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如同平日,乔羽飒有些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不知为何,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人竟是前后相差如此之大。
尉迟烨瞧着她这般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眯了眯眼,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乔姬在想什么？”
目光再次落在她发间的发簪之上,只觉得无限碍眼,不等她答话,伸手便将发簪拔了下来,冷声道:“宫中不可与人私相授受,乔姬以后,要多加注意才是。”
乔羽飒看着他,心中万千思绪转过,一个想法却是隐隐的冒了出来。
却是不敢相信。
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烛火昏黄,尉迟烨在灯光下瞧着她,心底一阵激荡,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下来,更是恼怒,甩手将发簪扔了出去,这发簪是她两年前生辰之时白泽亲手所做,她一直戴在发间,因着时间长了,落地之时,便啪的一声摔成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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