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青花欲燃（2）
墨珏执着勺子正吃饭，想吃的醋鱼隔得有些远了，他便准备从座位上跳下来跑进去夹。
银峥见状便取了公筷夹到了墨珏面前的瓷碟中，细心地挑去鱼骨，“珏儿，以后想吃什么便告诉我。”
墨珏仰头朝着银峥笑了笑，两颗奶白色的小虎牙明晃晃的，“谢谢银峥姑姑。”
银峥见墨珏如此乖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吃吧。”
清燃在门外整了整衣裳，觉得没有任何不妥后才提着裙摆走了进去，随后对银峥道：“辛苦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银峥微微俯身，随后便走了出去。
临近黄昏，暮霭沉沉，空气中一片湿意，雨意微萌，或许片刻后便有一阵暮雨而至，秋意渐浓，树叶渐黄，也天气也愈发的寒冷。
墨珏抬眸看着清燃，并未质问她为何又言而无信，反而指了指那道醋鱼，眼巴巴地道：“娘亲，我想吃醋鱼。”
“好，娘亲给你剥。”说完，清燃在墨珏身侧的凳子上坐好，用公筷夹的醋鱼来剥，然后把鱼肉撕成小块放进墨珏的勺子中。
墨珏有些笨拙地用筷子夹了虾仁递到了清燃面前，“娘亲也吃。”
清燃低头咬走墨珏筷尖上的虾仁，随即笑道：“珏儿真乖，谢谢珏儿。”
墨珏奶声奶气地道：“吃了珏儿的虾仁，下次就不可以食言了，好不好？”
清燃面色一愣，接着道：“其实娘亲……”
“珏儿知道，跟爹爹在一起嘛，但是爹爹大嘛，珏儿小，珏儿也想让娘亲陪着，娘亲以后能不能多抽出些空闲来陪着珏儿？”墨珏低头闷闷地吃了几口饭，片刻又似乎想起什么事一般，抬头道：“师兄每天抱着宝儿妹妹，宝儿妹妹也很喜欢师兄，爹爹之前也天天抱着珏儿，但是珏儿更喜欢娘亲，因为珏儿之前总听到爹爹说一些不好的话，而且惹得娘亲不开心。”
清燃面色怔愣，她一时净不知是先问墨珏口中的师兄和宝儿妹妹是谁，还是夸赞他记忆力好，那么模棱两可的记忆都能怀恨在心。
墨珏口中湚离的那些所谓不好的话，清燃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墨珏还未出生之时，那时湚离也确实说了不少混账话。
墨珏见清燃不回话，便主动解释道：“师兄就是那只白色的九尾狐，他说自己是娘亲的徒儿，便让我喊他师兄，宝儿妹妹是他的女儿。”
此时恰逢湚离进门，他肩披蒙蒙细雨，撩开门口的竹帘，外面的水汽便氤氲了进来。
清燃这才明白墨珏所指的是胡云溪和他的女儿，于是便笑着道：“这样也好，你称呼胡云溪师兄，便能称宝儿为妹妹。”
湚离坐至清燃对面，闻言出声评价道：“珏儿，下次见了那只狐狸要称呼为兄长，不要称其为师兄，他倒是挺会给自己抬辈分的，让本座的儿子喊他师兄，想得美。”
清燃神情讶然地看着湚离，“总不能称呼兄长吧，这样宝儿兄妹岂不成了珏儿的小辈？”
湚离道：“本应如此，你是胡云溪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珏儿喊胡云溪兄长没有任何不妥。”
清燃抿唇，“你若是这样论，你岂非跟云溪平辈？你忘了，云溪也是喊你师兄的。”
湚离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古怪，险些被刚吃下去的那块肉呛到，忍不住地偏头咳嗽了起来。
清燃起身给湚离倒了杯茶，伸手轻抚了几下他的后背，随即调侃道：“现下又没人同你抢吃，你方才吃的还是儿子的饭菜呢，他都没说什么，你何必这么急？”
墨珏蹙着眉思忖了片刻，“何必这么麻烦呢，各论各的吧，我称呼胡云溪为师兄，宝儿便可以称之妹妹，娘亲依旧是娘亲，爹爹我也不必再称呼为师兄，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清燃道：“本就该如此，珏儿真是聪慧。”
湚离还想反驳，却见清燃取了公筷替他夹了几道菜到面前的瓷盘中，便熄声哑火不再谈论此事。
“方才在浴池中见你空腹饮酒，吃些饭菜垫垫，当心伤身。”
湚离道：“无妨，有你剩余的点心。”
墨珏吃完了饭，自己主动拿起帕子擦了嘴，然后跳下椅子去铜盆中洗净手，人虽然不大，做起事来却井井有条，看来除了他自身的原因外，湚离平日里放养诸多。
清燃看着墨珏踩着小木凳在铜盆里洗手的模样，面露一丝心疼，她取了帕子上前帮墨珏擦干手。
“珏儿，这样太危险了，下次要当心摔到。”
墨珏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笑着道：“没关系的，珏儿已经很熟练了，不会摔倒的，娘亲你不要担心。”
清燃伸手理了理墨珏额前的绒发，想着一载之前墨珏还是需要抱在怀中的，连话都说的不流利，现下却能够自己独立做很多事，清燃除了觉得欣慰便是心酸。
湚离见状，出声解释道：“男孩子不能太娇惯了，他既然能走得了路，便让他尝试去做。”
清燃眨了眨略微湿润的眼眶，“没有，我只是感慨珏儿的成长。”
墨珏伸手搂住清燃的脖颈，“娘亲，你陪珏儿温书吧，珏儿有些地方还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好。”说完，清燃抱着墨珏起身，将帕子放在木架上，准备往外走去。
墨珏见湚离看过来，颇为得意地摇头晃脑并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即咧嘴笑了起来。
湚离笑了一声，评价道：“人小鬼大。”
清燃直到陪着墨珏睡着才起身回了寝殿，湚离还点着蜡烛在看折子，现下不仅仅是同神界的谈判问题让他焦头烂额，还有妖界的大小事务都要送到崇明宫来请他过目，以及现下群龙无首的鬼族。
湚离闻声，头也抬地朝清燃伸出手，“珏儿睡了？”
清燃上前搭在湚离的手上，看着满桌的折子也只是伸手整了整凌乱的部分，“睡了。”
湚离疲累地叹了一息，随即合上双眸歪倒在清燃怀中。
清燃笑着伸手帮湚离捋着眉骨，“累了便休息会，明日再看。”
湚离闷声笑道：“君王要想不早朝便要挑灯夜读啊。”
清燃顺着湚离的墨发，捏了捏他的耳廓道：“净说些不正经的话，来日方长，何必只纠结于这一时一瞬？”
湚离闻言一笑，在清燃的怀中蹭了蹭，“一载之前本座也是以为来日方长的，后来才发觉还是珍惜当下的好啊，清燃。”
“都过去了。”清燃低头吻了吻湚离的头发，“你先处理事务，我陪着你。”
湚离笑着拍了拍清燃的后腰，“去睡吧，本座估摸着还需要一段时间，不用陪着。”
清燃往桌上的茶盏中添了些水，“那你早些休息。”
隔日清晨一早，二人便从崇明宫到了南海。
此时恰逢正值日出，初生的光辉落于蔚蓝的海面，水光潋滟。
湚离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身侧的清燃道：“之前见此情此景尚未有此心境，现下这觉得百般通畅，毫无此前的闷堵之意。”
海妖一族在南海之畔架起了通往海底的长桥，现下已经有不少妖族前来贺喜观礼，见到湚离后纷纷抬手施礼。
清燃整了整面纱，走在湚离身侧。
湚离握紧了清燃的手，颔首回礼，“说起来上次来鲛宫，本座那是第一次见你哭，虽然你当时十分得伤心，但是见你愿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本座面前，本座当时还是很欢喜的。”
清燃莞尔，“当时确实低估了骆思准的妖力，不曾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高的天赋，却也毁于萱棠手中，实在是可惜。”
新任的海妖之王是位非常年轻的雄性鲛人，此时正立于鲛宫前招呼着前来道喜的妖王，见到湚离后便迅速上前施礼，“恭迎共主，还请您上座。”
湚离将贺礼递给星野身后的侍女，抬手拒绝道：“不必，本座今日也是来道贺观礼的，虽然身处共主之位，但是不好喧宾夺主，星野随意便是。”
星野微笑着抬手施礼，随后看先清燃道：“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是共主的新夫人吗？”
清燃闻声垂眸，微微福身，“恭贺。”
湚离模棱两可道：“确实是夫人，星野不必客气，你先招待客人，本座同夫人随便逛逛便可。”
星野颔首，“那便不打扰共主同夫人的雅致了。”
湚离牵着清燃入了鲛宫大殿，寻了处下首之位入座，侍女纷纷上前端来茶水点心放于桌面。
清燃看了一眼身穿银色长袍，外罩鲛纱的星野，出声问道：“新王名为星野？如何得二字？”
“星空的星，旷野的野。”湚离便捏了块点心凑到清燃面前，“这是鲛人族有名的点心，名为珠合酥，尝尝？”
清燃道：“倒是同你一个字。”说完，她便掀开面纱的衣角，就着湚离的手咬了一口珠合酥。
“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是吗？”湚离将手中的点心放于口中，赞叹地点了点头，“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就是甜腻了些。”
清燃抬手为湚离斟茶，“喝些茶水压压味。”
湚离捏了捏掌中清燃的手指，“故地重游，有何心境？”
清燃道：“都是由你陪着，除了对骆思准有些怀念外，倒无其他的念头。”
神界也派了神使来恭贺新任海族之王，身侧带了一个貌美的女仙娥，众人纷纷为其美貌瞪大了双眸，只见那女仙娥明艳的长相像是罂粟花般，让人深陷其中，丹唇细眉，还有一双内勾外翘夺人心魄的眸子，让人有一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但又因那人冷漠的神情而止步。
星野到底是年轻，见到神使前来，面上多有些挂不住，又想到神妖两界现下正处于合谈的局面，便笑语相迎地将人请进了大殿。
神使进入大殿后便目的明确地朝湚离而来，带着身后那位美艳的女仙娥。
湚离见状，双眉不悦地一拢，偏头对清燃道：“总不能让你一语成谶了吧。”
清燃笑道：“怕什么，若是不喜欢打发了便是。”
湚离无奈地笑了笑，他手上用力将清燃扯得近了些，低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现下正处于合谈时期，本座不好驳天帝的面子，你看这如何是好？”
神使来到二人跟前，先是抬手施礼，随后侧身让出身后的女仙娥，“共主金安，此仙名为月耀，是衡泽仙君族内之妹，担任此次神界与妖界的信使，以后若有何信，直接由此仙传达，就不必您与天帝来回跋涉了。”
湚离轻笑一声，扯动了脸上的勾陈面具，“原是同族，失敬失敬，但是妖界地偏苦寒，怕是仙子难以忍受。”
灵犀王大笑，“原来是共主族内之人，都说勾陈一族化型后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月耀仙子，此言不虚。”
湚离举杯朝灵犀王致意，随后捏过清燃的下颌，吹动她面上的纱巾，然后隔着纱巾不偏不倚地吻在她的唇上，“心肝，你觉得呢？本座留她还是不留她。”
神使见状，面色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清燃笑道：“全凭殿下做主，也免去了殿下一些辛劳之苦，只不过往后怕是要麻烦这位月耀妹妹了。”
月耀眸光微绽，暗露一丝惊讶，她随未见过湚离身侧女子的真容，但是这声音清泠，怕是容貌也差不到何处，只不过面上覆着纱巾，大抵是有何难言之隐。
神使低头朝月耀使了个眼色。
月耀立刻会意，她走至湚离身侧，随后抬手为他斟茶，“以后怕是要共主多多照顾了，今日月耀以茶代酒，先谢过共主。”
湚离伸手按着杯口将杯子抵在桌上，他看着月耀的眸光逐渐变冷，“这是本座的杯子，那边还有新的，你若是真的想敬本座，就应当去取个新杯子，免得让人说勾陈一族教养不好。”
月耀面上险些挂不住，她后退了一步，随后伏地跪拜，“月耀错了，还请共主原谅。”
清燃起身从海妖侍女处取了个新的杯子，随后斟满茶水放在月耀面前，“小错而已，你先起身。”
月耀面色惨白地起身伸手拿过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多谢共主不同月耀计较，宽恕月耀的小错。”
湚离道：“无妨，入座吧，勿要耽误海妖一族的大事。”
神使对湚离报以浅笑，随后带着月耀入座。
月耀双唇微抖，她紧抓着自己的裙子，“仙君，你觉得小仙可以吗？方才那妖界共主真是要吓死我了，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
神使道：“切记不可冒进，记得天帝的嘱咐。”
月耀心有顾虑地道：“仙君，传闻那人暴虐无道，颇爱□□床笫之人，我若……我若去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神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月耀，低声道：“让你循序渐进，你是神界之人，你若是真有何闪失，神界是不会放过他的。”
月耀闻言便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神使见状，宽慰道：“以你之姿何愁拿不下一个男人？当年清燃上神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妖界共主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肯定也可以。况且你也是勾陈一族，不仅与他同族，更与他在身体上相互吸引，对自己要有信心。”
月耀讪讪地一笑，“但愿如此吧。”
清燃取了一块桃花酥，味道颇为的鲜美，咬一口唇齿之间皆为桃花芬芳，“这桃花酥真不错，想必珏儿也会喜欢。”
湚离以手撑头，闻言便出手拉过清燃的手，张口叼走了她指尖的桃花酥，品尝后道：“本座倒是觉得比银峥做得差了些，你可以回去跟银峥学学。”
清燃笑道：“不曾想到银峥还有这样的本事，回去我一定好好跟她学学。”
月耀一直往那边瞧着，见他们二人举止密切，心中便又低落了几分，她觉得自己的肩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天帝给的任务太过于艰巨，以至于压得她难以呼吸。
但是，月耀想起衡泽仙君，便在心中告诫自己这项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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