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年的事

桌子上的信不加掩藏，就这样整齐地摆在桌子上，甚至落笔的毛笔也整齐地放在右手边，与信封持平。

        我和秦小玲相视一眼，先是秦小玲拿起了其中一封信，恰好是封面写着“遗书”二字的。

        信封平平无奇，是大街上随手都可以买得到的信封，而信封打开以后，纸张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把纸张上面的字糊成了一团。

        展开信纸，信纸上黑白分明的字迹像是一只有爪子的小兽，揪得人心口一疼。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我和秦小玲二人一字一字的将信封上的内容看完，从头到尾，甚至反复看上两三遍，都不曾发现它有些什么异常。

        信很短，交代的都是一些人死的时候会想到的身后事。

        比如，身在远方的妻儿，早已归去的父母，还有生平所做的心中有愧或者有遗憾的事情。遗书的最后还这么写着：我知道我这个时候离开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有可能会怀疑我是被人谋杀了。但是，警长请相信我，我不是被谋杀的，我是自己自杀的。

        换作在别的案子出现这样的事情，或许我们都会认为凶手故布疑局，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眼前的字字句句却又不得不让人深信。

        而另外一封信上面所写的正好解开了我们对于这个案子一筹莫展的部分谜团。

        五姨太生前是个学生，不但容貌出众性子温柔，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学校里虽然是个贫困生，但是几乎没有人看不起她。

        原因无他，只因为优秀的人自然容易吸引他人目光，自然也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

        当时学校里明着暗着追求她的人大概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营了，但是她都以学业为重为由推掉了，这个举动更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赏，认为她就是一朵于淤泥中绽放的莲。

        然而，最后这朵莲被万老爷子摘下了。

        五姨太家中贫寒，父母身体不好，更是在那段时间里生了病。

        在这个年代，虽说推崇新思想，但是大家都很清楚，有钱人家的孩子最后能够出国留学，其他人只能在国内，想要考上大学难上加难，很多人早早的辍学了。

        或许当时被家人生病这件事情逼入了绝境的五姨太也有这种想法，所以在万老爷子支助了她家里人的医药费以后，她以报恩为由，成为了万老爷子的五姨太。

        那个年仅十八，像花儿一样绽放的少女，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别人不敢欺负的名头——万家五姨太。

        万老爷子好色是真，喜欢五姨太也是真，对她也是极尽宠爱，凡是她要的，他都给。

        恰逢那会年关，万家许多生意在外地要忙，万老爷子便经常不着家，在外面奔波忙碌，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卢夫人打理。

        卢夫人是个有手段的，只不过是因为万家的那些姨太都玩不过她，她才会收敛一些。

        万老爷子不在，她的目标自然锁定到了五姨太的身上，那个年纪能当自己的儿媳妇的女人，在她眼中是一个为了钱不惜委身于老头子的贱货。

        于是，五姨太遭到了以卢夫人为首的一干人等的欺辱。

        家里的下人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老爷不在家，五姨太便没有人护着，有些心术不正欺软怕硬的下人为了讨好主子，便故意私底下嚼舌根子，甚至欺负到五姨太的头上去。

        可怜的五姨太，即便顶着“主人”的名头，过的却还不如下人。再者，她即便性格再坚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哪里见识过这种折磨人的事情，一边背着不真切的骂名独自神伤，一边受卢夫人和三姨太等人的打压不得与别人诉说。

        她本是穷苦出身，与下人极其友善，本以为同样贫困出身的下人们能懂得她的苦，可是到头来，他们也是欺凌者。

        满世界都是恶鬼，脚踏之处都是泥泞，睁眼所见皆是黑暗，哪里还看得到希望。

        若是那时，有人信她，她也不会走到那种地步，不但万家无人帮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家人也不愿意信她过的时地狱一般的日子，爹娘劝她一忍再忍，劝她莫要娇气，劝她乖巧懂事莫要再惹夫人生气。

        逼她，所有人都在逼她。

        管家写到这里的时候，那信上的墨迹开始狂乱，似是像书写人的心一样，乱了。

        再到后来，五姨太承受着这种种，终于是憋出了心病。白日里她不言不语，除了沉默寡言了一些，没什么异常，对于打压欺辱她都是乖乖受着了，沉默到连带着欺辱她的人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到了夜晚，她就开始犯病，到了夜晚，她便用被子蒙住自己，死死的，就像是要将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一样，有起夜的下人听到过，从五姨太的房间里，传出像是女鬼啼哭的惨痛。

        大家都知道，那是五姨太被逼的承受不住了，夜里在偷偷的哭泣。

        大家都知道五姨太病了，可是，在大家看来，她无痛无伤，不过是心病，又不会死。即便夜里他们同情五姨太抑制不住的痛哭，可是到了白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太阳将他们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同情心像是水汽一样蒸发掉，谁也不记得夜晚的五姨太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大家又开始新的一轮欺辱。

        从一开始的嚼舌根子，吐上两口唾沫，到了后来，他们渐渐不满足于这样不疼不痒的“暴力”，他们开始将最粗重的活交给五姨太去干，甚至让她去刷马桶，倒夜香。

        对于这些，五姨太统统逆来顺受。

        于是，那些人开始羞辱她，羞辱她的家人，羞辱她的出身，否定她过往的努力，以往优秀的成绩都被拿来说道，甚至侮辱她，说她品学兼优都是和男老师睡出来的。

        她最后一丝尊严被践踏，她终于疯了。

        那一天大雪纷飞，万老爷子还没来得及赶回家里过年，远远的便看见城里有一处火光冲天。

        五姨太以及与五姨太有血缘关系的人，终于消失在了那场大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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