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取暖
钟未止打开殿门替少昙接旨的时候天玦才离去不久。
因此，他状似无意问道：“方才可是大殿下在此？”
“正是呢。”咸平点点头，又朝着天玦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补充了一句，“想来大殿下是来拜访少昙上神的，可惜上神不在。”
钟未止闻言，回想起那个在莲台上坐了半日的身影，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解释道：“少昙上神才回来不久，正在歇息，可要我去唤她起来。”
“不必不必。”咸平闻言，忙摆了摆手，“哪能打扰战神大人安寝呢，神君身为战神侍将，替战神大人接旨是一样的。”
“听闻，大殿下与少昙上神关系匪浅。”接完旨，钟未止又同咸平寒暄了几句，却是冷不丁聊起了神界鲜少提及的八卦。
闻言，咸平挑了挑眉，不在意道：“应该是传闻罢了，我见方才大殿下客套地很，要是他跟少昙上神关系真那般亲密，哪能那个反应？”
承平冷声提醒道：“妄议殿下与上神……”
“承平，你可真没趣儿，跟那群老古板一个样。”承平的提醒还没说完，就被熟知他脾性的咸平开口打断了。
像是故意要惹承平不快，咸平还转过身去，面对着钟未止，接着问道：“未止神君，你突然说起这个，可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钟未止微微笑道：“小神然不敢妄议殿下与上神的事情。只是，小神听闻大殿下性情冷淡，这么多年，诸神任职或是升任，殿下从不理会，更不要说道贺。方才远远听殿下说要亲口向少昙上神当面道贺，小神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言外之意，已甚为明显。
承平转身，眸光冷厉地盯着钟未止，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该属于这张脸的冷漠肃然。他将手中拂尘一扬，换了只手，沉声提醒道：“小童提醒神君，你是战神大人的侍将，一切对主子不利的话、事，都切莫再说、再做。否则，陛下也救不了你。”
咸平难得地没有反驳承平，他只耸了耸肩，无奈地看向钟未止。
钟未止听了承平的话，低下头来，微微欠身道：“小神谨记。”
闻言，承平才微微点头：“神君记得便好，旨意既已带到，我等也不便多留，告辞。”
说着，承平转身走下台阶，见状，咸平也立马慌慌张张地跟上去，走着还不忘回头跟钟未止招呼道：“告辞，未止神君。”
回过头，咸平又拉住承平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唉，承平，你这几天可见到过三殿下了，我怎么总觉得三殿下有好几天都没露面了，他是不是跟大殿下闹别扭了。”
“阿嚏~”
天瑟揉揉鼻子，从矮几上趴起来，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眼角，又盯着矮几上数十个空酒壶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自己在哪处。
矮几对面的坐垫之上空空如也，天瑟用手半撑着身子，朝着坐落在枫林深处的祭台看去，待瞥到上面起舞的红衣身影，他才放下心来。
那是百泽欢，而他们此时此刻在宋山。
自从几日前他同天玦发生了争执之后，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他便出了九重天想找个去处散散心。
加之，九黎剑的出现实在有些突然，于是他便来到了这宋山，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毕竟万年前蚩尤大败之后，桎梏蚩尤的枷锁便落在这宋山之上，化为满山殷红的枫树林。
换而言之，宋山便是古神蚩尤怨气最重的地方。
谁曾想，他会在此地遇上百泽欢。而且这位魔族小将军一反往常，在这宋山没有舞刀弄剑，反而是在祭台上跳舞。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者，三个月前百泽欢攻打岱舆，九黎剑便无端出现在岱舆。如今，九黎剑复苏，蚩尤转世出现，百泽欢就又恰好出现在这宋山。
要说百泽欢跟蚩尤这一档子事没关系，他还真不信，所以他便留在此地，想看看百泽欢在这里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然而，无果。他在这里待了几天，除了被百泽欢耍的团团转，就是被百泽欢耍的团团转。
就像今夜这样，他本是想灌倒百泽欢，却哪能想到最终被灌倒的是自己。
想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祭台走去，最终在祭台下站定遥望着上面跳舞的百泽欢。
百泽欢的舞与他此前看到的任何舞蹈都不同，因为神女们跳舞之时一向是身姿婀娜舞步翩跹，而百泽欢的舞却带着一丝肃杀刚毅之气，不像是普通的舞，更像是舞剑，只是，百泽欢的手中并没有剑。
月光下舞蹈的百泽欢倒不像个小将军了，天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只觉得在这皎皎月光殷红枫叶的映衬下，一身干练红衣的百泽欢恣意舞蹈其中，像极了一团焰火。
一团烧的火红、烧的正旺的焰火。
“百泽欢，你同我成亲吧。”兴许是那团焰火晃了他的眼，晃了他的心，鬼使神差地，这句话突然从天瑟的口中蹦了出来。
祭台上的百泽欢明显听到了这句话，因为她流畅的步伐突然有了一丝停顿，但这样的停顿只是片刻，片刻之后，她继续了她的舞蹈。
好似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她跳完这个舞。
但很快的，她的步伐再次停滞。
不仅是停滞，几乎是同一时间，百泽欢迅速朝着祭台边沿跑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天瑟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引得天瑟往后踉跄一步，再加上他酒未醒，一个没站稳，他便直直地栽倒在地上，连带着怀里的百泽欢。
“唔——”天瑟正要开口，却被百泽欢捂住嘴巴。
见百泽欢面色凝重，天瑟便不做声了，也是这时，他才感受到席卷而来的魔气。
黑云顿起，月色渐弱。
只一瞬，面前的所有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的虚空。
百泽欢这才松开天瑟，站起身来抱臂而立，抬头仰望着上空低骂了句“晦气”。
虚空之外，是杂乱的沉重的脚步声。
“殿下，未发现小将军的踪迹。”
“什么小将军，她早已不是平境少将军了！”
“是，殿下，未发现百······百泽欢的踪迹。”
“安境将军既然在梦境中探知到她在这里，那她就一定在这。给本太子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百泽欢给本太子找出来！”
“喏。”
脚步声四面八方地散去，唯有一个原地踱步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伴随着踱步声，一句低低的咒骂也落了下来。
“百泽欢，别让本太子逮到你！否则，本太子一定打断你的腿，让你永生永世都出不了魔界！”
闻言，百泽欢不屑地笑一声，她回头看向天瑟，见天瑟依旧躺在地上，于是半蹲下身子，扯住他的前襟。
“天瑟皇子，你瞧，什么君恩什么父亲什么朋友都是靠不住的。到头来，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
说罢，她松开天瑟，歪头道：“所以说，玩笑也好，认真也罢，求亲这种话，天瑟皇子莫要再说第三次了。因为，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来不信。”
“三皇子不是想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那是祭祀舞，魔族以无形之物所化，死了便是形神俱灭。魔族将士为君王而死，君王未必记得他们，可我作为将军却不能忘记我的将士，唯有行此无用之事来消除心中的罪孽。”
她说这话时，神情淡然，语气轻松，可天瑟却偏偏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悲伤不甘的意味来。
“百泽欢！你给本太子出来！否则，你就等着给微生河那个废物收尸······”外面的叫嚣未停。
百泽欢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她在天瑟身旁平躺下，抱臂阖上了眼睛。
“睡吧，天瑟皇子，他找不到这里来的。”
“这是哪里？”天瑟扭头看着百泽欢的侧脸，问道。
“梦里。”说着，百泽欢抬手一挥，他们的眼前不再是一片虚空，而是纷扬落下的雪花，只是这雪花落在肌肤之上却无丝毫感觉。
天瑟坐起身环视四周，只见皑皑白雪之中红梅肆意绽放，他们便身处这一望无际的红与白之间。
身下，是一方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冰床。
天瑟再朝百泽欢看去的时候，百泽欢已经睡着了，她睡得似乎不是很安稳，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眉心也紧蹙。
她似乎很是虚弱，面色白的像一张纸，呼吸也很微弱，气若游丝。
外面的声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天瑟坐在原处盯了百泽欢苍白的面容半晌，忽地躺下身子，将百泽欢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手盖在她的发顶上。
他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他们两个这样冰冷的躯体依偎在一起取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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