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岁岁（7）
江岁不是要冲动去找宋辞问个明白，亦不是赌气出走，她真的有会要开。
这点她没有唬宋辞。
相比于市里其他学校，h大的国旗护卫队成立的太晚，再加上这一届五校联盟的篮球会定在了h大举行，校团委对护卫队第一次亮相就更加重视、更加迫切，所以白天训练过后晚上还得加急开研讨会，针对性解决护卫队现有的问题。
江岁走在路上，习友路两侧的银杏树已经开始变黄，缓慢地飘落几片，坠下的时候像是生无可恋的枯叶蝴蝶。
生无可恋的江岁一脚踩了上去，鞋底发出酥脆的破碎声。
她不太想去开会。
烦。
但成立护卫队是江岁自己提出的建议。
当时的她的确很想留在学生会，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何时，但不管怎么样，现在也都变成她的责任了。
江岁到逸夫楼的时候，四楼阶梯教室的灯已经大亮，这意味着团委老师已经到了，她心里一惊，没再耽搁，赶忙冲上去。
到四楼的时候江岁才发现有不少熟脸徘徊在门口，不是学生会的人，是国旗护卫队的队员。
他们对江岁印象都不错，看见她亲热地喊小江部长，江岁一一打招呼过去，进了阶梯教室。
礼仪部部长张新雨正在摆给团委老师们准备的饮用水，因为突然多了一批人而急得满头大汗，江岁一踏进去就被她拉走。
“你可终于来了，快帮我摆摆。”
江岁按照她的样子摆水，还是很疑惑：“不是说是我们几个负责的部长和老师开会吗，怎么国旗护卫队的人也来了？”
“害，还不是里面有个事儿精。”张新雨恨恨咬牙，小声和她八卦，“就今天白天训练结束之后，忽然来了个傻|逼跑去和团委老师说，应该让他们国旗护卫队直接参与会议讨论，更能结合实际解决现有的问题，老师一听觉得有道理，就临时把这群人都给弄来了呗。”
张新雨把手上的水重重放到桌子上，“不然我怎么会要临时跑去买水，气死我了！”
她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个男生走进来，张新雨一抬下巴，拉着江岁小声说：“你瞧，装逼事儿精来了。”
江岁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
翟赟。
江岁：“……真巧啊。”
张新雨好奇：“咋了？”
江岁苦笑：“今早刚和他结了梁子。”
“啊？”张新雨同情地看她一眼，又瞥过去看翟赟，对方果真死死盯过来，那眼神让张新雨觉得很不舒服，慌忙拉过江岁走开。
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国旗护卫队的队员们不是理工科男就是体育生，对于什么政策实施、活动方案以及校园配置基本一窍不通，来了也是干坐着，实际上发言的还是学生会的几个部长。
除了翟赟。
他是护卫队最积极的一个，虽然一个有用的建议都没提出，但人家会拍马屁，团委老师每说一点，他就立刻举手站起来分析这一点是多么合理多么有益，他又是如何代表护卫队感谢老师的悉心栽培的。
张新雨在底下翻白眼快翻抽筋了，全程骂骂咧咧。
江岁倒是无所谓，她说完自己的方案就没再关注会议到底说什么了，心思飘到另一个地方。
逸夫楼的左前是风雨操场，透过阶梯教室的窗户可以很轻易地看见跑道旁的观众席。
上回她和宋辞就是坐在那里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
昏黄的灯光中有小小飞虫振翅浮游，像一场苍茫却单薄的雪，但不凉薄，也不寒冷，只是吵闹、让人烦躁。
江岁真的很烦。
她不知道宋辞有没有get到她生气的点，但她下定了决心，如果等开完会宋辞还没意识到自己哪错了，那就再也不理他了。
“好，那我们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团委老师看向江岁，“江岁，你是主要负责人，辛苦一下把今晚提出的建议总结出来，周末前发我邮箱，好吗？”
江岁起身：“好的老师。”还好她录音了。
“行，那没什么事大家就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阶梯教室沉重的大红木门被拉开，学生们像从大海分支的洋流一般，穿过大门，流淌向四面八方，很快汇入人群，成为新的航道千帆。
“岁岁，”张新雨喊住江岁，“你帮我收拾一下咱两一起走吧。”
“好。”
江岁答应下来，但也没耽误拿手机。
她想看看宋辞有没有意识到她生气了，她惦记很久了。
点亮屏幕的一刹那，江岁翘起嘴角。
果然——
【宋辞：小江老师，真不理我了？
宋辞：真开会去了？
宋辞：江岁，我错了。】
算他识趣。
江岁想了想，从楼上往下拍了张俯瞰的风雨操场夜景图发过去。
【江岁：真开会。】
不说有没有生气，也不说接不接受道歉，抓心挠肝的感觉非得让宋辞也体会一把才行。
果然，头顶的对话框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儿消失，过了会儿又出现。
宋辞在考虑用什么措辞回复，他在斟酌，在紧张。
江岁对自己的反击感到满意。
“岁岁，我这边收拾好了。”
“哎，来了。”江岁连忙应声，不等宋辞再回复，把手机揣进口袋，“我这也好了，走吧。”
两个女孩下楼的时候，整栋大楼的灯差不多都熄了，只有一楼大厅还亮着一盏小灯，昏黄昏黄的，模糊不清。
临近门口，张新雨眼睛忽然一亮，跳起来朝外挥手：“刘昭，我在这儿！”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黑暗里挣脱出来。
刘昭，张新雨男朋友。
等到恋人的女孩很兴奋，眼角眉梢雀跃着幸福的光彩，轻快地化身小燕子和江岁告别：“岁岁，我先走啦，你自己注意安全哦。”
江岁点头，目送一对璧人离开，然而那团模糊的夜色里还有一人迎面走来。
江岁陡然停住脚步，呼吸有些急促，一颗心随之吊了起来。
会是宋辞吗？
那人从阴翳走至光明，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是翟赟。
江岁蹙眉。
翟赟：“怎么还没走，你白天那准男朋友不来接你？”
他把“准”字咬的很重，江岁忽然觉得他有些好笑，又有点可怜，一点儿也不想理他，径直朝门口走。
然而经过时，却被翟赟一把抓住了胳膊。
江岁慌张：“你松手！”
翟赟拧着她小臂的肉，狠狠呸了一口，“你个小婊|子装什么装？白天点名穿那么透的裙子，不就是来勾引我们的吗？怎么，老子现在赏脸陪你玩玩你还立上牌坊了？”
江岁从没被人当面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当即瞪大了眼，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江岁一喜，“宋——”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是何时。
“今天的事谢谢你。”
“保护女生是男生应该做的，不用客气。”何时勉强笑了笑，“江岁，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有什么事非得巴巴跑过来当面说呢，江岁心道，但毕竟人家刚帮了自己她不好直接尥蹶子，强行打起了精神，“那你说吧。”
“嗯……”何时咬着嘴唇，看上去有些为难，他犹豫了半晌也没说出来，好在江岁也十分耐心，就在原地等他开口，这份耐心给了何时勇气，他最终闭上眼，一股脑说了出来。
“岁岁，当初冲动和你说分手是我不对，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有好几次都想来找你说明白，但一直没有时间，分开的这一段日子我真的很难过……岁岁，我喜欢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相信你一定也没想真的和我分手吧，你也很后悔，对不对？”
“不对。”
何时一怔：“你说什么？”
江岁退了半步，平静重复道：“我说不对，我没有后悔分手。”
“岁岁……”
“我觉得分开挺好的。”
江岁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时，那双大而昳丽的眸子漆黑如墨玉，漂亮但无神，全然不透光彩。
何时望着她，却无法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她的眼神就那样空荡地飘在空中，不知道究竟在穿透他看向什么地方。
“岁岁，你在说气话吗？”
江岁淡漠摇头：“没有，我没有生过你的气，分手挺好的。”
就是这副模样，和他相处时，她永远都是这幅空洞无神的模样。麻木的，呆滞的，没有活气的，如同一个精致却鬼气的日式玩偶娃娃。
她不会与他置气，不会胡闹、不会吃醋、不会玩味、不会不懂事，也同样的，永远不会回应他。
何时忽然松开一直攥着的手，退后两步，无奈又自嘲地笑了，“我知道了。”
江岁点头，“嗯，今天谢谢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江岁，你从来都是没有心的。”何时忽然说。
江岁脚步一顿，缓慢地抬起长而卷翘的睫毛，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像是沉静的一潭死水，随后，她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何时，对不起。”
语气很静，没有起伏。
何时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对着那张他曾今无比痴迷的脸庞讽刺笑了下，转身离开。
女孩的影子在月下拖的很长，就踩在他的脚下，安安静静的，没有半分回应。
“江岁。”又喊了一声。
这人到底有完没完，江岁很烦，“我都说了我没有后悔——”
宋辞站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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