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萧清朗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又是哪个同窗被他欺负了?”

        明明是蒙学里最小的一个,可每次都能把大好几岁的欺负到哭,说他是有意的,倒也不尽然,总之这小东西有一种无形中把人弄哭的天赋。

        刘全讪讪道:“不、不是同窗,是夫子,孙夫子。”

        萧清朗眉心一跳,小家伙欺负到夫子头上了?这是要欺师灭祖么!

        萧清朗也就明白为何刘全会特地赶来翰林院了,这事儿确实太大。

        具体情况刘全说不明白,萧清朗直接去了蒙学,见到了负责整个蒙学的学政官,姓欧阳。

        萧清朗是本届新科状元,曾就读于国子监率性堂,欧阳学政对他早有耳闻,还算客气地与他打了招呼。

        萧清朗放下拐杖,拱了拱手:“不知这次是何事?”

        欧阳学政欲言又止,半晌,无奈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萧清朗在欧阳学政的带领下去了孙夫子的值房,这是孙夫子平日里处理学务的地方,距离神童班的课室不远,穿过一条走廊再拐个弯就到了。

        萧清朗人未到,先听见了里头大喊大叫的哭声。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孙夫子在大喊大叫。

        萧清朗的太阳穴再一次突突直跳,能把孙夫子激成这样,他家那小子到底干了啥?

        “小净空在课室,我先带你见见孙夫子。”欧阳学政颇为尴尬地说完,抬手敲了敲并未上锁的屋门。

        屋内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须臾,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小净空原先的夫子——蒋夫子。

        蒋夫子被调去国子监六堂任教后就几乎没来过蒙学这边了,方才就是他在安慰孙夫子。

        很显然,安慰的效果并不尽人意。

        孙夫子可以当着老朋友的面发泄情绪,却没法儿在欧阳学政与学生家长面前失态,他收拾了一番,顶着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从屏风后出来。

        蒋夫子是认识萧清朗的,小净空第一次“闯祸”,蒋夫子就在现场,他当时对小净空极力维护,不惜得罪皇子身份的秦楚煜,令萧清朗对他好感大增。

        萧清朗冲他拱了拱手:“蒋夫子。”

        蒋夫子客气地回了一礼,没与萧清朗兜圈子,直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今天的算术课上孙夫子讲了一道题,拓展到了祖率,小净空就说孙夫子讲错了,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说的。

        “事实上,没有讲错。”蒋夫子说。

        约率七分之二十二,密率一百一十三分之三百五十五,精确到了个数后的七位微数,这在《算经十书》上有记载。

        萧清朗最近也在研读《算经十书》,知道祖率确实是这个数。

        “他为什么说孙夫子是错的?孙夫子有把《算经十书》拿给他看吗?”

        小净空是个严谨的小朋友,只要找到出处,他一般不会胡搅蛮缠。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孙夫子拿出了《算经十书》给他看,可他却说这不够精确,他一口气报了一长串数字,至少十七八位微数,直接把孙夫子报懵了。

        孙夫子认为他在扰乱课堂,小净空就说孙夫子误人子弟,并且为了证实自己的论点,他给孙夫子挖坑,一口气甩了十道算术题。

        结果孙夫子一题也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说明孙夫子本身的学识不够过硬,学识不够过硬,就证明孙夫子教授的祖率也有问题,那孙夫子就是在误人子弟。

        这是小净空的逻辑,其实不能这样以偏概全,孙夫子做不出那些题,可能是那些题超出了孙夫子的学识范畴,不能一刀切地说在孙夫子学识范畴内的知识点也是错误的。

        可偏偏小净空是班里的孩子王,他一呼百应,全班都跟着他起哄。

        小净空出了十道题,孙夫子一题也做不出,而之后孙夫子给小净空出了十道,小净空至少做出了五道,随后小净空还不以为意地说:“剩下几道题我做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学生啊!我就是不会才来这里念书的,我都会了还要夫子干嘛?”

        听听这都是什么气死人的小语气。

        孙夫子面子里子丢尽,抓了戒尺去打小净空的手心,结果人没打着,自己摔了一跤。

        全班哄堂大笑!

        那场面堪称国子监蒙学的大型车祸现场。

        听说其余四个班的学生全都跑来围观,孙夫子出糗的样子整个蒙学都知道了。

        不怪孙夫子活活气哭了,确实够丢人的。

        蒋夫子语重心长道:“你也别着急责骂净空,他针对孙夫子的行为固然有错,但他自始至终没搬出你为自己撑腰,他与那些纨绔子弟还是不一样的。”

        “多谢蒋夫子,我会和他谈谈的。”萧清朗向蒋夫子由衷地道了谢,之后又向孙夫子道了歉,转身去课室将小家伙拎了出来。

        “说吧,到底为什么欺负孙夫子?”萧清朗问。

        二人站在一棵大树后,粗壮的树干恰如其分地挡住了二人的身形。

        小净空严肃道:“姐夫你的话不对!这怎么能叫欺负呢?他自己讲错了啊,自己学问不好,还不承认,不虚心求教,他不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吗?错了就错了,承认不就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香山居士写了诗还知道先念给牧童与老妇听,他都不会瞧不起小孩子!”

        讲起道理来倒是旁征博引的。

        萧清朗原本很气,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想笑,这或许就是自家孩子与别人家孩子的区别,明明他错了,可自己仍会为他的每一点进步感到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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